第3章

裂变历五十年,九月十八日。黎明时分。

空天梭“破晓号”如同撕裂夜幕的银色箭矢,带着低沉的能量嗡鸣,平稳地降落在东升共和国中港市第三空天港。透过狭小的舷窗,周易看到了与四岛国截然不同的景象。

下方不再是潮湿阴郁的海岛和简陋的港口,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高强度合金与特殊晶石构建的钢铁丛林。摩天大楼如同巨人般耸立,其表面流淌着能量脉络般的流光,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悬浮在空中,播放着最新的异能装备宣传片和城市宣传语。纵横交错的空中轨道上,磁悬浮列车无声而迅疾地穿梭。更远处,隐约可见覆盖着能量护盾的宏伟建筑群轮廓——那里是东升国的政治与军事核心区,也是中港异能学院的所在地。

繁华,强大,秩序井然。这就是陆地六大国之一东升国的核心都市,与四岛国的压抑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海腥和电离味,而是某种清洁能源的淡淡臭氧气息,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中心的厚重感。

周易拎着一个简单的合金行李箱,穿着便服,随着稀少的早班旅客走出空港。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父母。腕甲上的个人终端显示着母亲朱玲玉发来的几条关切信息和一个未接的加密通讯请求(来自父亲周荣)。他简单回复了母亲报平安,忽略了父亲的通讯。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面对这个全新的“战场”。

拦下一辆无人驾驶的磁浮出租车,输入目的地:“中港异能学院,正门”。

车辆无声滑行,汇入城市的钢铁洪流。窗外的景象飞速后退。街道整洁宽阔,行人衣着光鲜,步履匆匆,许多人身上都散发着或强或弱的异能波动——元素类、强化类、甚至偶尔能感知到稀有的精神类或数据类。路边随处可见售卖异能辅助设备、能量补充剂、甚至简易修炼器材的店铺。空气中流动着一种蓬勃的、属于新时代的力量感。这里,是异能者的世界中心之一。

约半小时后,磁浮车驶入一片相对静谧的区域。道路两旁是参天的古木,枝干虬结,散发着历经裂变而存活的沧桑气息。能量护盾的波动感愈发清晰。前方,一道由不知名黑色金属铸造、高达数十米的宏伟拱门出现在视野尽头。拱门顶端,悬浮着四个由纯粹能量凝聚、气势磅礴的金色大字:

【中港异能学院】

拱门之后,是一片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广阔天地。风格各异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起伏的山峦与清澈的湖泊之间。有的建筑古老庄严,覆盖着能量符文;有的则充满未来科技感,流线型的表面流淌着数据光带;巨大的环形训练场上空,模拟着各种极端环境(雷暴、冰原、沙漠);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属性的能量粒子,浓郁到几乎肉眼可见,让周易体内的三种异能核心都微微悸动。这就是顶级学府的底蕴——知识的圣殿,力量的熔炉。

车辆在拱门外的指定落客区停下。周易拎着箱子下车,站在那巨大的拱门下,渺小感油然而生。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拱门两侧站立的、穿着学院制式安保服的门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评估。他们的气息沉稳,至少是三转巅峰的实力。

他走到侧面的新生报到点——一个临时搭建的、覆盖着能量护罩的合金凉亭。几个穿着学院行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百无聊赖地操作着光屏。凉亭外,稀稀拉拉地排着几个同样来报到的新生,个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身边大多跟着仆从或悬浮行李机器人。他们好奇或略带优越感的目光落在只身一人、衣着普通的周易身上。

周易走到一个空闲的窗口前,递上自己的身份芯片。

“姓名?”窗口后的中年女职员头也不抬,声音平板。

“周易。”

女职员将芯片插入读卡器。光屏闪烁,显示出周易的信息。当看到【录取方式:特招(GIBA总局推荐)】这一栏时,女职员原本平板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起来——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讶、了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

“哦?特招生啊…”她的声音拖长了,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引得旁边几个窗口的工作人员也投来目光。那几个排队的世家子弟更是低声议论起来,眼神中的优越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淡淡的排斥。

“啧啧,GIBA总局推荐…后台够硬的。”一个穿着昂贵定制休闲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生抱着手臂,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特例’,习惯了。”他旁边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轻哼一声,“就是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纯粹来镀金的。”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细小的针刺,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人难堪。周易面无表情,仿佛那些声音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特招生”的烙印,从他接受这个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刻在了额头上。

女职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明显,收敛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特招生的流程和普通生不同。拿着这个,去‘星云楼’七楼707室找云清教授。他会负责你的后续安排。”她递出一个特制的银色金属牌,上面刻着周易的名字和一个特殊的徽记(代表特招生),以及一行小字:【导师:云清】。

“谢谢。”周易接过金属牌,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他拎起箱子,无视了身后那些探究和议论的目光,径直穿过拱门,踏入了中港异能学院的领地。

一进入学院范围,浓郁的异能粒子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体内的元素核心(水)和强化核心都传来舒适的悸动,仿佛干渴的旅人遇到了甘泉。只有变化核心反应平平。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适应着这远超四岛国基地的环境。

学院内部如同一个小型城市。道路宽阔整洁,指示牌清晰。穿着各色制式院服的学生们行色匆匆,气息大多不弱,三转四转比比皆是。空中偶尔有驾驭飞行异能或小型悬浮载具的身影掠过。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活力、竞争和一种属于精英阶层的自信气息。

周易按照路牌指示,走向位于学院中心区域的“星云楼”。这是一栋通体由深蓝色晶石构建、造型如同螺旋星云的奇异建筑,散发着柔和的精神力波动,显然是精神类或特殊类异能相关的研究教学中心。

乘坐无声的磁力升降梯抵达七楼。走廊铺着吸音材质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一些抽象的、蕴含精神引导意味的能量画作。环境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707室的门虚掩着。

周易敲了敲门。

“进。”一个温和清越、带着独特韵律感的男声传来。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办公室,而是一个异常开阔、光线柔和的巨大空间。地面是温润的玉石,墙壁如同流动的星云投影,天花板则是一片深邃的、缓缓旋转的虚拟星空。房间中央没有桌椅,只有一个悬浮在离地半米处的淡紫色能量蒲团。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正盘坐其上。他面容清雅,双眸深邃如同蕴藏着星河,此刻正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看着周易。

他就是云清教授。周易从公开资料中知道,他是学院里最神秘、也最受争议的导师之一,主攻精神类异能深层应用与特殊类异能理论,境界不明,但传言深不可测。

“周易同学?”云清的声音很温和,却仿佛能直接抚平人心中的躁动,“欢迎来到中港学院。我是云清,你未来四年的导师,也是特招生的总负责人。”

“云清教授。”周易微微颔首,不卑不亢。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如同春风拂面般的精神力扫过自己,似乎想探查什么,但在触及他记忆深处那片空白区域时,如同泥牛入海,无功而返。云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隐去。

“特招生的身份,想必让你初来就感受到了些许…不同。”云清语气平和,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带着一种理解,“学院是个小社会,有阳光就有阴影,有规则就有潜规则。特招生,尤其是GIBA总局推荐的特招生,天然就会吸引更多的目光,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他手一挥,周易手中的银色金属牌亮起微光,投射出一份详细的电子课表、宿舍分配信息(“天枢苑”D区17号,双人间)以及学院地图和规章制度。

“你的课程安排会与普通生略有不同,基础理论课相同,但部分实战和专项训练,将由我直接负责或安排特殊场地。”云清解释道,“这是为了最大程度挖掘特招生的潜力,当然,也意味着更高的要求和…风险。”他话中有话。

“明白。”周易言简意赅。

“很好。”云清似乎很满意周易的态度,“你的宿舍在‘天枢苑’D区。那里环境相对清幽,也方便你…适应。”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记住,在学院里,实力是根本,但有时候,低调和观察,是比力量更锋利的武器。尤其在你还没有拿到那张‘通行证’之前。”他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周易。

这几乎是在明示他“特招生”身份的敏感性和需要谨慎行事。周易心中微凛,点头:“多谢教授提醒。”

“去吧。安顿下来,熟悉环境。明天上午八点,‘演武场’集合,进行新生基础能力评估与分班。”云清说完,便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融入了那片流动的星云和旋转的星空之中,气息变得飘渺起来。

周易知道谈话结束,再次颔首,转身离开了这间奇异的房间。关上门,将那片星空的静谧隔绝在身后。云清教授…果然名不虚传。神秘,强大,立场不明。那句“低调和观察是更锋利的武器”,更像是某种告诫或提醒。

他按照地图指引,前往位于学院生活区的“天枢苑”。D区位于苑区的边缘,靠近一片能量植物园,环境确实清幽,但位置也相对偏僻。宿舍楼不高,只有五层,风格古朴。

推开D区17号宿舍的门。房间不大,但设施齐全,两张标准合金床铺,两个衣柜,两张书桌,一个共享的洗漱间。空气中有淡淡的清洁剂味道。其中一张床铺已经铺好了被褥,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厚厚的书籍(《量子异能基础导论》、《异维度能量解析》),还有一个看起来相当高端的个人光脑。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男生正坐在书桌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出现残影,光屏上瀑布般刷过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他穿着宽大的学院基础款院服,身形有些单薄,气息…很弱,大概只有二转巅峰?但周易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精神力波动非常特殊,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信息流高度同步的韵律感。

数据类异能者!而且运用得相当精妙。

听到开门声,男生猛地停下动作,有些慌乱地转过头。看到周易,他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拘谨和好奇的笑容:“你…你好!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吧?我叫林小雨!数据系的新生!”他的声音带着点书卷气,但眼神很亮。

林小雨?周易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云清给的资料,没有这个名字。看来是个普通新生。

“周易。特招生。”周易简单地自我介绍,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张空床铺前,放下箱子。他刻意加重了“特招生”三个字,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林小雨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随即露出一个更真诚、甚至带着点…兴奋的笑容?“特招生?哇!好酷!我就知道分到D区的都不简单!你好你好!以后多多关照!”他完全没有其他人那种轻视或排斥,反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热情地伸出手。

周易有些意外,握了握对方的手。入手微凉,带着常年接触电子设备的细腻感。“你好。”他对这个数据系的室友第一印象…不算坏。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周易准备出门熟悉一下环境,特别是明天要进行能力评估的“演武场”。林小雨则继续沉迷在他的数据海洋里。

走出宿舍楼,周易沿着林荫道向学院中心区域走去。路上遇到的学生更多了,看到他胸前那枚显眼的银色特招生徽记(云清给的金属牌可以别在胸前),投来的目光各异:好奇、探究、漠视、还有不加掩饰的鄙夷。几个穿着华丽、气息在四转左右的世家子弟模样的学生与他擦肩而过时,故意发出嗤笑声。

“啧,又一个镀金的。”

“D区?果然和那个书呆子分一起,物以类聚。”

“明天演武场,看他能测出个什么花来。”

周易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到。他早已筑起心防,这些言语攻击如同清风拂过。他的目标是演武场。

演武场位于学院的核心地带,是一个巨大的、覆盖着透明能量护罩的圆形建筑,远看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里面传出的强烈能量波动和震天的呼喊声。

周易走到演武场巨大的入口附近。里面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训练。各种异能的光芒闪烁碰撞:火焰咆哮、冰霜蔓延、雷霆轰鸣、土石翻涌、身影快如鬼魅…场边围满了观战和等待训练的学生,气氛热烈而紧张。

他的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最终落在演武场边缘,一块相对独立的、模拟复杂山地环境的训练区。

那里,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独自一人进行着训练。

她穿着贴身的赤红色训练服,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火红的长发束成利利落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飞扬。她的动作迅捷如电,每一次腾挪转折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气象类异能——发动!

随着她双手挥动,训练区内的小范围气象被强行改变!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灼热的焚风被她凭空召唤,如同无形的巨蟒,在她精准的操控下,或凝聚成灼热的龙卷冲击假想目标,或化作高温屏障阻挡虚拟攻击,或分散成无数细小的风刃进行无差别覆盖打击!风助火势,她周身甚至隐隐有火焰虚影升腾!

气象掌控,如火如荼!境界赫然达到了五转巅峰!而且操控之精妙,范围之集中,远超普通气象类异能者!

她的侧脸线条清晰而英气,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神情专注而冷冽,带着一种久经训练的军人般的杀伐果断。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周易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锐利气息和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是她!

周易在GIBA内部非涉密资料中见过她的照片。

陈诗诗!东升国异能军苍龙军团军团长陈天兵的独女!周家的世交!本届新生中最耀眼的风云人物之一!

似乎是感应到周易长时间的注视,陈诗诗猛地收势。漫天的焚风瞬间消散无踪,训练区恢复平静。她倏然转头,那双如同燃烧着火焰的明澈眼眸,精准地锁定了场外人群中的周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周易的目光平静、深邃,带着惯常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

陈诗诗的目光则锐利如刀,带着审视、探究,以及…在看到周易胸前那枚银色特招生徽记时,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失望?

那失望并非针对他个人,更像是对某种“走后门”现象的天然排斥,以及对她父亲口中那个“周荣叔叔的儿子”可能名不副实的…一丝隐忧?

对视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陈诗诗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周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她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动作干脆利落,然后径直走向演武场的另一个区域,留下一个冷傲而耀眼的背影。

周易收回目光,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世交?在实力和规则面前,这点情分,显然不足以让这位将门虎女对一位“特招生”另眼相看。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他转身,准备离开演武场。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演武场最边缘、靠近器械维护区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女生。

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院服,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相当老旧的纸质笔记本,膝盖上还放着一本厚重的《远古符文与能量拓扑结构通解》。她低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气息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异能波动,仿佛一个误入此地的普通文科学员。

但周易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因为就在刚才陈诗诗爆发出五转巅峰气象异能的瞬间,当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周易自己)都被那耀眼的火焰与狂风吸引时…

这个角落里的女生,抬了一下头!

她的动作极其轻微,快得如同错觉。但周易强化类异能带来的超凡动态视力,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

她抬头的方向,并非看向场中光芒万丈的陈诗诗。

而是…直直地看向了自己!

更确切地说,是看向了自己胸前那枚特招生的银色徽记!或者说…是徽记所代表的、他本身!

她的目光…很奇怪。没有好奇,没有鄙夷,没有探究…那是一种…仿佛穿透了表象,直接“阅读”到了某种更深层、更本质信息的洞悉感!平静得近乎漠然,却又深邃得如同古井。

仅仅一瞥,她便迅速低下头,仿佛从未抬起过。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老旧笔记本的边缘,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喧闹的演武场格格不入。

是她吗?

周易脑中闪过云清教授给的资料里,那个名字和极其简短的备注。

苏晚。特殊录取生。导师:云清。备注:数据类(待观察)。

数据类?周易看着那个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女生,又想起自己那个同样数据类、但性格截然不同的室友林小雨。

这个苏晚…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的“数据类”,似乎并非体现在网络入侵或计算上,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信息感知”?

特招生…世家骄女…神秘孤女…

周易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角落,苏晚依旧低着头,如同雕塑。他收回目光,转身融入了离开演武场的人流。

中港异能学院的第一天,烙印已深,暗流已现。明日的能力评估,是新的考验,也是他撕开“特招生”标签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