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尘正跪在不远处,白大褂皱成一团,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好不狼狈。

他面色惨白如纸,心如死灰的目光扫过暴怒的苏焱嵘,“老爷,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是这个女人不检点,她嫌你没给她快乐,转而勾引我,用身体作为交换,让我帮她做事,还说你老了不能让她怀孕,事成后给我一大笔钱,我一时没经受住诱惑,才上了当。”

“你胡说,你胡说,你别诬陷我。”

琼骁撕心裂肺的嚎哭,突然疯了似的扑向苏焱嵘,绣着金线的真丝睡袍下摆扫翻了案几上的青瓷香炉。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指甲深深掐进老爷的手腕,眼眶因过度充血泛起血丝,睫毛上黏着大颗大颗的泪珠,“老爷,我跟了您五年了,五年,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吗?”

看着苏老爷子无动于衷,琼骁心急,气血上涌,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整个人向后仰倒,像是要晕哭过去。

她知道老爷最疼她,平时她身体有点不适,会很心疼她的。

可这一次,她往后一倒,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双眼紧闭,嘴角溢出些血丝,单薄的肩膀仍在止不住地颤抖,胸前的珍珠项链被扯得七零八落,圆润的珠子滚落在地,顺着红木地板的纹路四散逃开。

苏焱嵘看到这一步,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却在空中猛地僵住。

他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脖颈上的老年斑因愤怒涨成深褐色,整个人突然青筋暴起。

手死死捂住胸口,喉间发出浑浊的嗬嗬声。

“老爷!”

姜恙尖锐的喊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苏棠这才发现坐在轮椅上的母亲。

姜恙苍白的指节几乎要掐进轮椅扶手,她疯狂转动轮椅轮盘,金属轮轴与地砖摩擦出刺耳锐响,却因心急卡在地毯边缘进退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老爷佝偻着身躯剧烈喘息。

孙嬷嬷在一旁劝着姜恙别动气,苏棠赶紧冲到苏焱嵘身前,为他顺气,另一只手不断在老头佝偻的背上轻柔安抚。

“爸,您冷静些。”

场面一度混乱,唯有苏凛舟好似事不关己,立在一旁看一出好戏。

苏棠暗道他玩的一手好计谋,万一老头真被气死了,没有立任何遗嘱,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她转头怒吼,“管家,扶我爸回房休息,叫家庭医生过来。”

苏焱嵘这才注意到回来的女儿,他捂着胸口,声音沙哑,一改往日的浑厚,“棠棠,这个女人......她背叛我......”

苏棠赶忙打断他,“爸,您千万不要生气,您只有好好的,才能惩治他们。”

“哥,过来帮忙!”

被叫到名字的苏凛舟无法再旁观,只能装着尽孝道:“爸,我扶您回房休息。”

家庭医生来过,众人都焦急的等在苏老爷子房门外。

空气里还浮动着硝酸甘油刺鼻的药味。

过了会,家庭医生从苏老爷房内出来,他摘下听诊器,银链在廊下白炽灯下晃出冷光:“老爷子是情绪过激引发心悸,服了药已经睡下。”

苏棠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垮下来,后背洇湿的冷汗却让衣料黏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里,琼骁刚才爬起来,这会也在门口,突然像没了精神般瘫坐在地,精心打理的卷发散落肩头,哭花的胭脂混着泪痕在脸颊上晕开诡异的红。

苏棠这才想起被遗忘的主角,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回廊,问道:“李医生呢?”

“回小姐的话。”管家垂着手后退半步,“李医生被安置在柴房等候发落。”

“把三姨太也一并带去。”苏凛舟阴森森出声。

“是。”

触及到男人眼神,琼骁惊恐的剧烈颤抖,身子也哆哆嗦嗦,“不,老爷还没醒来,你不能处置我,我肚子里还有老爷的孩子,你不能......你......”

她还没说完,便被保安拖下去,声音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室内很快恢复安静,药味混着暮色在屋内凝滞,落地钟沉闷的滴答声里,苏棠转头看向轮椅上的母亲。

姜恙垂眸摩挲着膝头的羊毛毯,鬓角的几根白发被冷汗黏在脸颊,像几根脆弱的蛛丝。

“妈,您回房歇着,我守在这儿。”苏棠蹲下身,伸手想替母亲理开乱发。

“我要等老爷醒来。”姜恙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指尖深深陷进羊毛毯的纹路里,轮椅扶手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苏棠正欲开口,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苏凛舟斜倚在廊柱旁,金丝眼镜反着冷光,“这里没有外人,假惺惺做给谁看?”

“闭上你的嘴!”苏棠转头瞪他。

男人没再说话。

一时间,走廊异常安静,没有人离开,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门内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姜恙没忍住,挣扎着要推门而入。

苏棠紧随其后,看见苏老爷子正好抓着锦缎被面坐起,灰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浑浊的眼珠里烧着团暴戾的火:“那个贱妇......”

他每说一个字,胸口就剧烈起伏,“把那对奸夫淫妇拖去地下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床头的青瓷茶盏被扫落在地,炸成满地锋利的冰裂纹。

“老爷......”

姜恙想说什么,又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压抑住啜泣声,可喉咙里仍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听到声音,苏老爷浑浊的眼球落在姜恙身上。

床头暖黄的灯光掠过他沟壑纵横的面庞,额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般交错堆叠,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起来非常疲惫。

“你也来了。”他扯动嘴角,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铜铃,“是来看我好戏的吧?”

姜恙猛地抬头,泪珠顺着下颌线砸在羊毛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不是老爷,我是真的心疼你......”

话音未落,苏老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在丝绸睡衣下起伏。

经历了这一场闹剧,他看起来像老了十岁。眼角交错的鱼尾纹,深壑的褶皱藏着半世纪的算计与挣扎。

半晌,他平复下来。

“都出去吧。”他望了眼他的儿子、女儿,疲惫的挥了挥手,手臂上松弛的皮肉随着动作轻轻晃荡,“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见众人依旧没走,他脸色一白,没好气道:“我死不了。”

停顿片刻,他浑浊的目光最终落在姜恙身上,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姜恙,那女人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吧。”

他心底清楚,姜恙从20多岁就开始跟他,跟了一辈子,至少对他是忠诚的。

见老头坚持,众人只好各自退去,留下管家和家庭医生照顾。

第二天一早,苏棠去母亲那打探消息,琼骁和李尘依旧被关在地下室,被派去送饭的是一个新来的佣人,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在送,饭菜都馊了。

不清楚这两人能在地下室活多久。

苏老爷子昨天晚上到现在依旧躺在房间,没有出来,家庭医生和管家在照顾。

至于苏凛舟,听说一大早就出了门。

遗产之争接近白热化,苏棠叫来小九,询问最近情况。

小九快速四皱看了眼,确认四周无人,安全后,才压低声音说:“陈最那边已经得手,年初在翡翠湾游艇会钓到周砚山,现在已经搬到半山别墅。拿到了不少周砚山见不得光的证据。”

苏棠正站在房间内落地窗前,指尖摩挲着白色的窗帘,冷笑出声,“周砚山最怕她老婆,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包养女人,恐怕要闹个鸡犬不宁。”

“小九,人都有弱点。”

她的声音缓缓从唇齿间吐出来,“周砚山、张劲松、王启年...这些老家伙,我们一个一个来。等收服他们,即使苏凛舟当了苏氏集团的总裁,也不过是个空架子。”

随着她的声音溢出,涂着暗红甲油的指尖叩击扶手,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现在最要紧的,是争夺老头手里攥着的股份。”苏棠继续幽幽开口,“还记得陆家那场闹剧吗?陆老爷子咽气不到三小时,几个儿子就在灵堂打起来,最后股份被外人蚕食干净。”

“还有关家的前车之鉴,那死老头估计要等到断了气,才肯公布遗嘱。”

小九下意识挺直腰板,“明白,小姐,陈最那边我已经反复叮嘱,让她看着点周砚山,其他姐妹都在各自目标身边完成任务。”

“养的这么多女子军,可总算是派上用场。”苏棠笑了笑,“改天我也得跟她们取取经,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那些老狐狸乖乖上钩。”

她忽然眯起眼,指腹摸了摸自己右耳黑色宝石耳钉,“要是能把关聿珩拉下水......再好不过了......”

“小姐,小心关聿珩,关溯常年跟他打交道,屡屡落下风,如今在商界更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不是好惹的。”

小九想到关家那位难弄的公子哥,后背渗出些薄汗,后又觉得小姐肯定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她转了个话题,“最近我们收购了不少苏氏的散股,应该还有几波势力在跟我们抢,暗处有人在控制股票,诱导股民抛出股份。”

苏棠红唇微微勾着,轻叹一口气,“看来我得多出去赚点钱,这些股份,有多少买多少,不要心疼钞票。”

“是。”

“你先去忙。”

小九退出房间。

苏棠嘱咐母亲照顾好自己,中午吃过饭,也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