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女人也看见了苏棠。
她表情有些疑惑,杏眼圆睁。
下意识往苏老爷子怀里缩了缩,旗袍下摆扫过老人手背,睫毛颤动着打量苏棠。
苏老爷子略显不自在,浑浊的眼睛在女儿冷冽的目光与怀中温热的娇躯间游移。
他扯松领带,脖颈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干咳声在挑高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棠棠啊,回来了......这是你......”
他低头看了眼纪蔓笙娇嫩的脸颊,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寻常的急促,“这是我新纳的三姨太,你蔓笙姨。”
“蔓笙,这是棠棠,我女儿。”他拍了拍纪蔓笙的手背,声音刻意放软,却显得底气不足。
纪蔓笙这才反应过来,娇笑着歪头,“是棠棠呀,早听老爷念叨,今日一见,可比照片上还漂亮呢。”
她眼波流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苏老爷子西装上的金纽扣,挑衅意味十足。
苏棠冷着脸,语气讽刺,声音很低,反倒像自言自语,“好好正道不走,年纪轻轻傍老头。”
她声音再轻,还是被另外两人听见。
“你。”苏老爷子明显动怒,酒气混着怒意扑面而来,“这是你该说的话?”
他脖颈青筋暴起,却被纪蔓笙娇弱的抽噎声打断。
女人梨花带雨地埋进他胸口,声音颤抖:“老爷,是我不懂事,惹您女儿生气了......”
苏老爷子显然被女人的温柔乡安抚到,毕竟在比自己年纪小的女人面前,他还是想展现自己的威严雄风、气宇轩昂,还有绅士。
他拍了拍纪蔓笙颤抖的后背,刻意压低嗓音,温柔道:“你先去楼上歇着,我女儿年纪小,性子也直,你别往心里去。”
纪蔓笙垂眸敛去眼底神色,旗袍开衩处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踩着细高跟袅袅往楼梯走去。
苏棠看着女人苗条的身影消失转角,瞪了苏老爷子一眼,冷声嘲讽,“您可真威风。”
苏老爷子面色也冷下来,“你非得不给我面子。”他叹了口气,在苏棠边上坐下,语重心长,“棠棠,你爸我还能活几年啊。”
“几年不知道,但您不爱惜自己身体,早晚也被掏空。”
“你这孩子。”苏老爷子的心思还停留在晚上的约会,面色潮红,心情倒也不错,他还想赶紧上楼继续温存,便说:“蔓笙跟着我没名没份的,你还杞人忧天了,赶紧回房间去,早点睡觉。”
“苏凛舟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苏老爷子嫌苏棠啰嗦,眉头蹙起,拧成一“川”字,“你哥哥找的体检医院,纪蔓笙就是里面的护士。”
苏棠不乐意了,她就知道跟苏凛舟脱不了干系,“那苏凛舟没给您一顿说教?人家一看年纪这么轻,能图您什么?图您岁数大?图您活好?”
“你。”苏棠这话直接,苏老爷子气的脸色一下白一下红,语气骤然冷下,“你哥哥说了,但我就是喜欢蔓笙,他还帮我调查了蔓笙的背景,挺干净一姑娘。能图我什么?图钱,我有的是。”
苏棠冷笑,“我看您真是被年轻肉体冲昏了头。”
“你老子的事还管上了。”
“谁知道您是不是老糊涂,被女人骗了。”
“我懒得跟你说。”苏老爷子气呼呼站起来,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赶紧回你自己家去,整天在这里惹我生气。”
客厅很快只剩苏棠一人,她又坐了一会,期待碰面的人没有回老宅。
回房间前苏棠吩咐小九调查纪蔓笙的背景。
隔天,约上陆婷岚一块看戏。
正好看的是昆剧,旁边还有一个弹琵琶的。
戏台子上垂着月白色绡纱幕布,金线绣的牡丹在烛火下泛着柔光。
陆婷岚与苏棠挨着坐在二楼雅间,鎏金掐丝的茶盏里飘着碧螺春,袅袅茶香混着戏台上檀木梆子的脆响。
台子里在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软糯的吴侬软语漫开,尾音婉转如丝,勾得满堂宾客屏息。
苏棠听的是心不在焉,心思里满是苏老头和纪蔓笙看戏的恶心场景。
但她眼睛也没闲着,四处注意着身旁的动态,时不时应和几句陆婷岚的话。
“这唱的是牡丹亭,还是镜花水月?”
苏棠应着,第三次瞥见一个眉目如画的服务生,端着青瓷茶盏靠近陆婷岚,垂落的刘海下,一双桃花眼含着盈盈笑意。
服务商俯身斟茶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与陆庭兰同款的檀木手串。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服务生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这《寻梦》一折,最是动人。”
陆婷岚的声音裹着茶香飘来,苏棠却盯着对方领口若隐若现的胭脂痕,眼底起疑。
鼓点骤停,戏台上杜丽娘水袖轻扬,那服务生趁机将一方绣帕塞进陆婷岚口袋中,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曲终人散时,陆婷岚倚着雕花木栏,望着渐暗的天色轻叹:“难得偷闲,想再小坐片刻。”
苏棠不动声色的跟着陆婷岚换了个私密的包厢,那服务员又前来伺候。
苏棠早已看出端倪,好心说:“我去里间坐会吧。”
话音刚落,接触到陆婷岚望来的感激目光。
一切都在不言中。
苏棠默默走近里面的包厢,外面传来的声音大了些,苏棠淡然抿了口茶水,数着时间,等外头安静下来。
这“借花献佛”的事情她以前也干过,帮哪家太太打掩护,约会外头的小白脸,因此这一次也格外顺手。
约莫半个多小时,陆婷岚敲了敲门,走进里头包厢。
耳尖还残留着可疑的绯色,脖颈处几处淡粉痕迹若隐若现。
苏棠仅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还为她贴心的沏了一杯茶水。
“谢谢。”陆婷岚指尖在杯沿叩出细碎声响,眼底浮起一丝感激,“还是你眼尖,怪我,太想他了。”
“其实每次约你看戏,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多见见他。我爸妈嫌弃他身份低微,所以一直不待见他,他知道我喜欢听戏,就在这里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
苏棠倒没想到陆婷岚是个痴情的,她握住陆婷岚微凉的手,表示安抚,“我知道,我们生活的地方太多规矩。”
她笑了笑,继续说:“第一次见你,我们聊的投缘,你带我去你的房间,我看见那幅《溪山行旅图》问你为什么喜欢,你说别人都喜欢名家落款,你却对画中被云雾半遮的樵夫情有独钟,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都是被困在画里的人。”
陆婷岚明显有些动容,眼眶泛起薄红,“棠棠,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苏棠想了想,声音低下来,“我不想瞒你,我不敢有喜欢的人,这是我的心里话。”
“我懂......”陆婷岚表情微怔,有些触动,“其实关于关聿珩的故事,我多少听过一些,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我是你,我不一定愿意嫁给他。”
“你比我更有勇气。”苏棠叹了口气,“我不敢。”
陆婷岚心底起了念头,她觉得苏棠很可怜,或者像她们这种家世的女人都一样,只能沦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困于无形枷锁。
她感同身受道:“我第一天见你就把你当成好姐妹,以后要是关聿珩敢对不起你,我帮你出头。”
苏棠其实挺意外于陆婷岚对社会的天真,但这样的大家闺秀,想来是被保护的太好。
她笑了笑,眼神黯淡下来,“你的心意我领了,也很开心,但你知道的,有些枷锁不是挥挥手就能断的。”
陆婷岚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反驳,苏棠接过话茬,“以后你还想听戏,我有时间便来陪你。”
说完,她狡黠笑笑,“帮你打掩护。”
苏棠本想询问军工项目的事情,但最终没有开口,她不想在节骨眼显得功利。
没想到,话题临近终了,陆婷岚主动提到萧家军工项目。苏棠坦然,自己确实想推进这个项目。
陆婷岚说她跟萧家关系较好,愿意帮她问问两边能否牵线。
苏棠笑,“若真能借你这股东风,我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