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凤凰城夜总会顶楼,一间仿古茶室。

红木茶海上升腾着白雾,紫砂壶里的老班章茶汤浓如琥珀。

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坐在主位,指节粗大的手稳稳提着壶柄,滚水冲进茶盅,激出一阵醇厚的茶香。

他穿着件暗纹唐装,手腕上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圆脸,寸头,鬓角微白,眼睛细长,笑起来像尊弥勒佛——

但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这是九爷,长安地下世界真正的掌控者之一。

彪哥站在茶海旁,背微微弓着,脸上的刀疤在顶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等九爷倒完茶,才低声开口,

“九爷,阿龙栽了。”

九爷没急着接话,先啜了口茶,才慢悠悠道,

“说说。”

彪哥额角渗汗,

"七叔前天派人砸了咱们三号码头的货船,那批电子元件全泡汤了。

我按您的意思,昨晚派阿龙带人去烧他两条船..."

他拳头攥紧,"谁知道七叔早有准备,不知从哪弄来个泰拳佬,阿龙肋骨断了三根,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九爷指尖摩挲着茶盅边缘,

"有意思。

不就一块地嘛,还没完没了了..."

他眼皮一抬,细长的眼睛里寒光一闪,

"彪子,你觉得他砸船是冲着那批货,还是冲着我这张老脸来的?"

彪哥的后背瞬间绷直,"是属下考虑不周。

应该先查清那泰国佬的来路..."

九爷摆摆手,“是阿龙的本事没到家,不怪你。”

突然,他将茶杯重重顿在红木桌上,"但场子必须找回来!不然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彪哥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汗,

"九爷,阿泰和肥波的身手...也就跟阿龙半斤八两。"

他偷瞄了眼九爷的脸色,"要不,我托人去泰国找个..."

"等你找来高手..."

九爷冷笑打断,一脸的阴鸷,"我的脸早被人踩进地里了。"

彪哥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一咬牙,"那...我亲自..."

"你那不是有个新来的么?"

九爷突然话锋一转,眯起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叫李湛的。"

彪哥一怔,

“他?

他只是个挂名的,还没正式入社…”

九爷轻笑,"能轻松单独放倒疯狗罗,说明还是有些实力的。"

他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抬眼看向彪哥,"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彪哥略作思索,"他是阿珍的条仔,

据我这个月观察,对阿珍和她手下那几个姑娘都很照顾,做事也算有分寸。"

"哦?听你这么说还算是个好苗子..."

九爷手指轻轻敲击茶海,"那让他去会会那个泰拳手如何?"

彪哥心头一凛,"九爷,这小子性子散漫,怕是不一定..."

九爷冷笑一声,"进了我凤凰城的门,哪有白拿钱不做事的道理?

不过..."

"想要马儿跑,总得上点好饲料。"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新民街那个赌档,最近不是总有人闹事吗?

事成之后,就交给他管。"

彪哥眼神一凝,"这...会不会太......"

"怎么?"

九爷似笑非笑地抬眼,"怕他镇不住?"

彪哥立即挺直腰板,"不是!

我是觉得...他还没入社,那个赌档可是肥缺..."

他搓了搓手,"其他兄弟怕是会有意见。

要不要再探探他的底?"

"啪!"

九爷的茶杯再次砸在茶海上。

"我们凤凰城的规矩,是靠真本事吃饭,那帮混蛋..."

九爷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我给的机会还少吗?

这次阿龙出事怎么没有人站出来?

还要我去点将?

再看看这半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让彪哥的额头直冒冷汗,没敢接话。

毕竟他是那帮混蛋的头,说来他的责任最大,只不过九爷没有明说。

"就这么定了。"

九爷重新斟茶,水线拉得笔直,"明天晚上,南城码头。"

他推过茶杯,琥珀色的茶汤微微晃动,

"成了,入社,赌档归他。"

九爷突然咧嘴一笑,

"不成..."

茶汤里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珠江口的水,深着呢。"

——

雨水在东莞的夏末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湛蹲在出租屋门前的台阶上,一支红双喜夹在指间,烟灰积了老长。

过去这一个月,日子像烧透的烟灰般平静。

每天还是照例接送阿珍上下班,只是现在不用再蹲在凤凰城的侧门外等着,

而是能大大方方走进去,跟阿龙阿泰他们坐在后堂喝喝茶、扯扯闲篇。

彪哥给的那个"安保顾问"头衔,每月拿两万块,却从没让他真正干过什么。

这种清闲本该让人舒坦,可不知怎的,

李湛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像手上这截将断未断的烟灰,随时可能坠落。

"湛哥..."

莉莉从屋里探出头,脸上还带着睡痕,

身上套着他的白衬衫,下摆刚好遮住大腿根,

"珍姐先去公司了,说今天有VIP客人。"

她光着脚跑出来,很自然地坐进李湛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你送我去上班好不好?"

李湛掐灭烟头,抓住那双从后方绕过来的手,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柔软。

自从那天晚上后,这小妮子就隔三差五的往这里钻。

他见阿珍真的没什么想法,也就没说什么,反正按照自己的身板,再来几个都没问题。

李湛起身,顺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卷发,"去穿鞋,别着凉。"

手掌在她腰间轻拍一下,

"还有,换条裤子,这样出去太招眼了。"

莉莉撅着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知道啦..."

——

凤凰城夜总会侧门。

二楼安保队长阿泰正蹲在一旁吃肠粉,

阿泰看见李湛搂着莉莉走过来,咧嘴一笑,"阿湛,艳福不浅啊。"

最近一个月李湛也是跟他们混熟了。

他丢给阿泰一支烟,顺手把莉莉往身后带了带,"少看两眼,小心长针眼。"

"阿龙呢?"他转移话题。

"医院复查。"阿泰压低声音,

"那泰国佬下手真他妈黑,医生说再偏两公分,龙哥的肺就穿孔了。"

莉莉闻言缩了缩脖子,在后面扯了扯李湛的衣摆。

李湛一愣,"出什么事了?"

阿泰瞅了眼李湛身后的莉莉,向他使了个眼色,“待会后巷说...”

李湛拍拍莉莉的手背,"你先去化妆间找阿珍。"

等莉莉走远,李湛来到夜总会后巷的茶摊。

这里是保安队的据点,几张塑料凳,一壶劣质铁观音,却能坐上一整天。

"南城那边出了个泰拳高手。

前天半夜..."

阿泰走过来给李湛倒了杯茶,"九爷派阿龙带人去烧七叔两条走私船。"

他突然模仿泰拳肘击动作,

"那泰国佬早埋伏在船上,龙哥刚跳甲板就挨了这招..."

李湛注意到阿泰比划时右手在发抖。

"七叔这是摆明要打九爷的脸。"

阿泰啐了一口,"先派疯狗罗来场子闹事,又砸了九爷一条船,现在又..."

他忽然压低声音,

"听说了吗?

七叔那边新开了个地下赌场,就在南门老菜市场下面,专挖我们客人。"

李湛抿了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九爷什么态度?"

阿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能有什么态度?"

他眼角抽动了一下,"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不然以后在长安都得矮南城那边一头。"

说着突然探身抓住茶壶柄,茶水哗啦啦地倒进自己杯里。

他仰脖灌了一大口。

"那泰国佬现在天天在七叔的场子坐镇,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当活招牌,你说气不气人?"

李湛若有所思地转着茶杯。

"阿湛,"

阿泰突然凑近,"彪哥这两天可能会找你。"

李湛挑眉,"哦?"

"我偷听到的。"

阿泰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让你去对付那个泰国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