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参加绣坊选拔之前,我采了些草药售卖,争取换些钱,用来买酿酒的原料。
陈默的那几坛子酒,我可不敢忘。
谁知在卖草药之时,又碰到了陈默。
他是个闲人,整天乱逛,吃喝玩乐,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一个纨绔正在他身边,道:“默兄,王诗情天天在找你。她那么痴情,你就真的打算不理他了?”
另一个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默兄这是玩腻了,像默兄这样身份贵重的人,怎么可能守着一个女人呢,那王诗情不过是个员外的女儿,多大的脸面要求默兄一直喜欢她。我看望春楼新来的头牌不错,听说还是干净的身子,老鸨子藏了几天,打算喊个高价。默兄,咱们要不要过去坐一坐?”
陈默兴致盎然:“好呀。”
我把头埋得低低的,争取不让他认出。没成想有个纨绔带了狗,只顾吹捧陈默,狗绳松了。一个小孩捧着个肉包子经过,狗循着味儿扑上去就咬。
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我本能地扑了过去。小孩被我护在怀里,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而那大犬,一口咬上了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衣裳被咬破,尖牙已经顶住了我的肌肤,再用力一分,就会穿透我的血肉。
可是大狗迟迟没有咬下来。似乎是有人与我一样见义勇为,一脚将那恶犬踢开。
我转过头,见到的就是恶犬发疯的样子,它憎恨地盯着陈默,双腿一蹬扑了上去。
2
原来是他。
是他救了我。
陈默再次踢过去一脚,恶犬咬住了他的靴子。他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便从怀里掏出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对准狗头,就砸了下去。
狗吃痛松嘴,此时它的主人也反应过来了,对着狗大喝一声,那狗便乖乖蹲在墙角不敢动了。
“默兄,你怎么样?”狗主人吓得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默。
陈默指了指靴子,道:“脏了。”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靴面上果然有了污渍,太阳下还反光,估摸着是沾了狗的口水。
狗主人战战兢兢地拿袖子去擦,陈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还是另一个纨绔有眼力见儿,道:“傻啊你,脏了的东西叫默兄怎么穿,不会选一双新的,赔给默兄吗?”
狗主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我这猪脑子。前面有一个卖衣裳靴子的铺子就是我家开的,默兄尽管挑选。至于这狗,当街扰民,实在是我驯养不当,回去就宰了烹煮。今晚默兄定要给我几分薄面,来府上吃狗宴。”
陈默不置可否,脱下了衣裳。
狗主人脸色更差了,道:“外衫也脏了吗?外衫也去挑一件。恕我眼拙,真的是没有看到。还请默兄一定要原谅我,否则我良心难安。”
3
陈默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拿着外衫朝我走来。
他将外衫罩在了我的身上,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怕丢人现眼吗?”
他这般凶神恶煞,吓得我怀中的小孩咧嘴就哭。也不知道真是被他吓坏的,还是受狗惊吓后反应过来了。
陈默十分无措,又有些烦躁道:“小孩,你哭什么哭,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至于弄脏靴子吗?”
小孩压根没去听他说什么,哭得更大声。
此时小孩的爹娘也跑来了,对着我和陈默连连道谢。陈默凶巴巴地吼他们道:“怎么做爹娘的,自己的小孩也看不住,怎么,管生不管养吗?”
夫妻两个被骂得不敢还嘴,抱着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我站起来,对陈默道谢。要不是他,恐怕我早就被狗咬了。虽然他想救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可爱的孩子,但最终受益的人是我,所以我对他多少有点感激。
另,我的衣裳被狗咬破,背上肌肤裸露,我也是知道的。他赠我衣裳,我便承了他这份情。
他还是那个冷漠的模样,连“不客气”三个字都懒得说。我道完谢,检查完卖药所得的银子便要走。
他在我身后道:“衣裳。”
我止步。
“我的衣裳。”
我转过身,道:“我会洗干净,过两日送你府上。”
他抽了抽嘴角道:“脏了,我不要。”
我差点被噎死。
不过就是披了一下,怎就脏了?他这般爱干净,逛青楼时怎么不嫌脏?
4
见我不说话,他又道:“你穿着我的衣裳到处乱走,恐怕会污了我的名声。”
我忍住所有的情绪,道:“那你说怎么办?”
他一指狗主人,道:“他家开了铺子,去铺子里挑件新的。”
我拒绝:“那是大户人家才会光顾的铺子,我不去。我穿粗布衣裳就成。”
他没好气道:“不用你付银子,他会赔给你。郑梁,你说是不是?”
狗主人郑梁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姑娘你千万不要客气。别说一身,两身三身我都送你。”
陈默白了他一眼:“弄坏一身就赔一身,赔那么多干什么?”
郑梁又道:“是是是,默兄说得对。”
然后在前面引路,带着大伙儿往铺子走去。
路上,我听到郑梁问另一个:“默兄看这姑娘的眼神不简单,是不是对人家感兴趣?”
另一个道:“应该不是,这姑娘我知道,被大火烧坏了下半张脸,不好看。”
“但眼睛好看啊,默兄是不是想换换口味?否则,默兄今日怎么难得做起好事来了?”
我听了差点发笑。
陈默的品行,已经差到连他的狗腿子都要拆台。
陈默似是听见了一些,转过头来警告。这两人立马闭上嘴,不再说话。
5
到了铺子,郑梁给陈默选了一双新靴、一件新衣,陈默只看一眼,便道:“俗气。”
确实挺俗气的,金灿灿的,就差把有钱两字,写在衣裳靴子上了。
郑梁有些尴尬,问:“那默兄想要什么样的?”
他挑了件墨蓝色镶黑边的,道:“这个颜色还凑合。”
郑梁好心相劝:“可是这料子不如上一个。”
陈默嘴角抽了抽,道:“料子再好有什么用,生生把我衬托得似一个纨绔。我长这样一张脸,就是用来被这丑衣裳糟蹋的吗?”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怎样接他的话。
难。
太难了。
此时店中一个女伙计将我当成了贵客,正拿着一件成衣往我身上套,大概以为我和陈默一起来的,算是他亲近之人,一边套,一边拍马:“姑娘,你穿这一身墨蓝色的真好看,显得端庄又优雅,还透着几分大气。那些桃红柳绿的跟你比,简直差远了。小的瞧你与默公子这么一站,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陈默听了这话,犹如吃了苍蝇似的,将那件墨蓝色的外衫脱了,指着那金色的道:“我改主意了,就这件。”
又蹬上了金光闪闪的靴子,整一个跟镀了金身似的。
郑梁用夸张的语气道:“默兄,你这也太俊俏了。这么俗气的衣裳上了你的身,非但没损你的仪态气度,反而被你穿出了别样的味道。咱们余县有多少姑娘,又要芳心暗许了。”
我瞥了一眼,别说还真挺玉树临风的。
只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