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陈默抓住了我。

我慌忙解释:“默公子记错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发誓,我保证。”

他掐住了我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我想让一个人死很容易?”

我喘着气,断断续续道:“知道,知道……”

前些日子他表现得太过友善,几乎让我忘了他的恐怖,现在上演这一出,让我重温了初见那日的惊恐。

“默公子,我会酿酒,我会酿各种各样的酒,不要银子,一辈子都给你酿……”为了活命,我只能搬出这唯一可以让他心动的理由。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

还未思考完,就有人过来。

“默公子,不好了,出事了,你快来看看。”

陈默头也不回,问:“怎么了?”

来人擦着汗道:“那个……赵泉……赵泉……他,快被母猪拱死了……”

陈默还在思考我提出的条件,没有理会那人,那人以为自己说得不够具体,郑重描述道:“猪场按照您的吩咐,运了两头母猪过来,那赵泉也是药效发作得太厉害,啥都不挑,门一关上,就抱着其中一头母猪乱啃。母猪岂是随便能被人占便宜的,当场就炸了毛了,小脑袋一昂,对着赵泉就拱过去了。可怜赵泉只有一百二十斤,那母猪可有两百五十斤呢,肥大的体魄把赵泉压在身下,压得赵泉嗷嗷乱叫……”

2

“别说什么药酒了,就算药量再多赵泉也被刺激得清醒了,两百五十斤啊两百五十斤,谁受得了身上躺只猪?眼见着赵泉被压得眼冒金星口吐白沫,另一只猪也不甘示弱,臭猪蹄子对准赵泉的脸,一蹄就拍了下去。眼下,赵泉的脸恐怕都扁了……怎么办啊,默公子,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啊……”

这学子说了半天,就是希望陈默能吱一声饶了赵泉之类的话。

但陈默此人显然不太善解人意,看问题的视角也十分清奇,问:“都关上门了,为何你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学子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这不好奇嘛,往窗户纸里捅了个洞瞧。”

怕挨骂,又道:“不只是我,大伙儿都这么干。”

陈默没有骂他,而是问:“夫子呢,不教训你们?”

学子讪讪道:“夫子倒是心疼赵泉来着,毕竟赵泉写的文章那么好,平日里就挺偏心,今日更是不惜为了赵泉找了把柴刀要杀猪。但有不少人拦着,他没法子。咱们拦他也不是与他对着干,主要是怕他干不过那两头猪。但夫子不是这样认为,他把咱们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一时气急,就晕了过去,如今,正在里屋好好躺着呢。”

3

陈默终于松开了掐着我的手,对那学子说了句:“走,去看看。”

又转头盯着我,道:“好好呆在绣坊,哪儿都不准去,否则,抓回来要你好看。”

我忙不迭地点头,在他身影消失之后松了一口气,然后找到两位姑姑,让她们允我出门去买酿酒需要的东西。

两位姑姑知道我的酒是要给陈默喝的,同意了,并且商量着酌情减少我的刺绣数量,好让我投入到酿酒之中。

我刚买完原料走在回来的路上,就被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陈默拦住了。陈默一脸怒容,气呼呼地看着我,那神情,像是恨不得把我吃了。

我立即给他看原料,一样样介绍过去:“看,我没想跑,这不你的酒被人毁了,我再重新酿制几坛。”

陈默的脸色霎时间好转了,嘴里却道:“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又没说你要跑。”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从明天起,你不用刺绣了。”

“啊?”

刺绣有钱挣,还包吃包住,我若失去这份好活计,还怎么养活自己?

他却说:“还是按照以前一样吃住在绣坊,但你有更重要的事做。”

说完这一句,他就傲然地走了。留下我,一脸怔忡。

更重要的事,是什么?

4

这个问题没有让我等太久,翌日我便知道了结果。

余县有点名气和上了年纪的大夫,全被请到了绣坊中。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检查着我的脸。陈默非常不耐烦地在一边斗蛐蛐,等着听他们的诊断。

大夫们的说辞各种各样,引经据典。陈默一句也听不下去,大喊一声道:“扯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就说能不能治?”

这回大夫们统一了口径:“难……”

陈默没好气道:“难就想办法。”

大夫们吓坏了,唯恐惹到这个阎王,为了保命,只好聚在一起开始商讨。

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去山上找一种叫做西雾的花。顾名思义,长在山的西边,白色朦胧,远远望去,像是一团雾气。

“能保证治好?”陈默问。

大夫们面面相觑,后有个胆大的道:“看运气。”

陈默一向都没有好风度,“啪”一下把蛐蛐罐砸在了地上。价值百金的蛐蛐大腿修长,弹跳惊人,趁机跳到门边,跑了。

而它的前主人并未意识到百金已丢,依然寒着脸骂:“治不好病,做什么大夫,什么都要看运气,那我找你们何用?不如摘了牌匾,回家种地去!”

那个胆大的大夫解释:“个人体质不同,效果因人而异,就算华佗在世,也不敢夸这么大的海口啊!”

陈默冷笑一声:“自己学艺不精,找这么多借口。还拿华佗举例,你见过华佗么,他行不行不是他自个儿的事儿么,何时需要你来替他说不行,你算老几,你说他不行就不行,那我说你不行,怎就不行了呢?行与不行全靠你一张嘴瞎掰掰,真是不知所谓。”

5

陈默这一通掰扯,虽不见得很有理据,但气势很足,把大夫们都给镇住了。

好在大夫都很有操守,一个接一个道:“老夫只能说尽力。”

陈默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叫他们快上山去采,千万别误了治脸。

大夫们求之不得,一眨眼的工夫屋子就空了。

我琢磨着陈默这举动怎么如此不同寻常,是在关心我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陈默就问:“陆卿卿,你老家在哪里?”

我说:“在成县。”

“具体成县哪里?”

“陆家村。”

“可知道你们村子或者你祖父母,你父母的一些事情?”

我点点头:“知道一点点,但是不多。”

他在身上摸来摸去,摸不出一张纸。一眼望见我刺绣的锦缎,道:“就用这,写在这上面。”

我的心隐隐作痛。

这块锦缎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倒不如,用我自己的粗布衣裳。

我正打算撕袖子,陈默就看出了我的想法:“别,我嫌脏。”

我只能按照他说的,把有关老家的事儿全部写下来。

我并非瞎子,当初他看到我真实容貌后的奇怪反应还在我脑海中。赵泉给他看了画后,他也很不正常。估摸着,我长得像他认识的某个人吧。

他这般大动干戈,或许就是想查一查我与他熟人的关系。也罢,想查就查。要是真有血缘关系,我在世上便多了亲人。

对于父母双亡的我,亲情是世间最珍贵也最难得到的东西。

私心盼望着,陈默可以早点查出……

我入神地想着,猛然间耳边传来一记响雷般的怒吼。

“擦,老子的蛐蛐呢?老子拿百金买来的常胜将军,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