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血线,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色。
并非活体伤口渗出的鲜红。
而是尸体形成尸斑后,再被利器划开,毛细血管破裂,积压的血液缓慢溢出的颜色。
“尸斑……”
老高凑了过来,瞳孔微微收缩。
“对,尸斑。”
江弈放下手术刀,用镊子轻轻夹起一小块皮肤组织。
“尸斑在死后两小时开始出现,八到十二小时达到顶峰,二十四小时后固定。”
“死者背部的尸斑已经完全固定,按压不褪色。”
“这说明,她死亡后,至少有二十四个小时,是保持着仰卧姿势的。”
江弈将组织样本放入证物袋。
“但是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是侧卧的。”
老高瞬间明白了。
“有人在她死后很长一段时间,移动了她的尸体。”
“再然后,他伪造了那个混乱的S-M现场。”
老高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激情杀人了。
这是一个心思缜密,冷静到可怕的凶手。
他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先杀人。
再移尸。
最后伪造现场,嫁祸给刘伟。
……
市局,刑侦队办公室。
徐五岳掐灭了烟头,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份刚刚出炉的报告。
“徐队,现场所有道具上,一枚指纹都没有。”
一个年轻的刑警报告道,语气里带着懊恼。
“擦得干干净净,比我家的盘子都干净。”
“我怀疑,凶手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可能……是个懂刑侦的。”
徐五岳没有作声,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心思格外缜密的人。
他早就想好了每一步。
包括如何抹去自己的痕迹。
“所有人,准备一下。”
“目标刘伟,实施抓捕。”
办公室里瞬间忙碌起来。
年轻的刑警有些不解。
“徐队,我们不是还在等证据吗?”
“现在抓他,会不会太早了?”
徐五岳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
“现在,不是我们等证据。”
“是让刘伟,来给我们‘送’证据。”
抓捕行动异常顺利。
刘伟是在一家地下赌场里被找到的。
他输光了最后一个筹码,正准备赖账跑路,就被从天而降的警察按在了地上。
被带回审讯室的路上,刘伟一言不发。
……
审讯室。
刘伟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着,浑身发抖。
他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徐五岳。
“刘伟,男,三十二岁,无业。”
徐五岳翻看着卷宗,声音平淡。
“有三次赌博被拘留的案底,欠了一屁股债。”
“抬起头来。”
刘伟的身体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警官,我……我就是赌了点钱,我没犯法啊……”
“没犯法?”
徐五岳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洪莹,你认识吧?”
刘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不认识……”
他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
“警官,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徐五岳笑了。
“抓错人了?”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赌桌上。”
“你赌博的钱,是哪里来的?”
“洪莹给你的,对不对?”
刘伟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因为赌博输了钱,去找她要。”
“她不给,你们发生了争执。”
“你一气之下,失手杀了她。”
徐五岳的语速很慢。
“我们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交代。”
“争取宽大处理。”
审讯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只能听到刘伟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全都说!”
刘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
“不是我故意的!真的不是我!”
“我就是去找她要点钱,我赌输了,被人追债……”
“她说我就是个无底洞,再也不会给我一分钱。”
“我们吵了起来,她骂我废物,骂我烂泥扶不上墙……”
他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我当时……当时脑子一热,就……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就是想让她别再骂了。”
“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已经不动了。”
刘伟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和鼻涕。
“警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是过失杀人!过失杀人!”
徐五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前天……前天晚上。”
刘伟努力回忆着。
“大概……九点多。”
“杀了人之后呢?”
“我害怕,我……我跑了。”
“我跑回家,躲了一天,越想越怕。”
“昨天晚上,我又回去了。”
“我想把她……处理掉,不能让人发现。”
“所以我给她抛尸了……”
刘伟的供述,听起来合情合理。
每一个细节,都跟现场的情况大致吻合。
除了那些道具。
“那些鞭子,手铐,是怎么回事?”
徐五岳不动声色地问。
“我……我不知道啊!”
刘伟一脸茫然。
“我回去的时候,那些东西就那么乱七八糟地摆着。”
“我当时吓坏了,根本没注意那些是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是她自己玩的东西。”
徐五岳点了点头。
“行了,先带下去吧。”
两名警员走上前,把已经虚脱的刘伟架了出去。
审讯室的门关上。
徐五岳拿起桌上的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
过失杀人,抛尸未遂。
刘伟会被判刑,但罪不至死。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但徐五岳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不对。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江弈的号码。
“他招了。”
电话一接通,徐五岳就开门见山。
“哦?”
江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说的?”
徐五岳把刘伟的供词,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说,他是前天晚上九点多动的手。”
“昨天晚上才回去移的尸。”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徐队。”
“根据尸僵和尸斑的程度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跟刘伟说的时间,差了至少两个小时。”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
江弈继续说道。
“什么疑点?”
“我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一些微量皮肤组织。”
“DNA检测结果,不是刘伟的。”
徐五岳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也不是死者本人的。”
江弈的声音,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徐五岳的心上。
“也就是说。”
“在死前,洪莹曾经和第三个人,发生过激烈的抓挠。”
电话挂断。
徐五岳站在空无一人的审讯室里,拿起对讲机。
“一组,立刻去查洪莹所有的社会关系,银行流水,通话记录,一个都不能漏。”
“二组,跟我回一趟现场,就算把地砖撬开,也要给我找出新的线索。”
他的声音,在频道里回响,清晰而坚定。
“江弈,尸体那边,就拜托你了。”
“我需要知道,那具尸体上,还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