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内,艾拉静静地悬浮在生命维持舱的微重力场中。无数细如发丝的透明导管和感应线缆轻柔地连接着她的身体,如同为她编织了一张生命之网。舱内柔和的乳白色光线勾勒出她消瘦的轮廓,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淡蓝色光晕。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浅浅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莱恩站在观察窗前,额头几乎要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他换下了厚重的驾驶服,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工程师连体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来压制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重逢的狂喜早已被冰冷的恐惧冲刷得荡然无存。眼前悬浮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却更像一个精致而易碎的琉璃人偶。
“索恩博士,”一个平静却带着沉重感的声音在莱恩身后响起。他猛地回头,是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伊芙琳·陈。这位以冷静睿智著称的顶尖生物学家,此刻脸上也笼罩着一层罕见的阴郁。她身后跟着几位同样面色凝重的专家。“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情况非常复杂。”
伊芙琳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划过,调出一组令人眼花缭乱的多维生物能量图谱和复杂的分子结构模型,投射在观察窗旁边的巨大屏幕上。
“我们确认了您带回来的生物能量样本,”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它并非入侵者,也非艾拉自身病变的产物。它是一种……共生体。我们暂时命名为‘微光’。”
屏幕上的图像放大,聚焦在一个极其微小、结构却异常精密的复合体上。它由无数散发着柔和蓝绿色荧光的微粒构成,如同一个微缩的、璀璨的星云,正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脉动着。然而,在它绚丽的边缘,却不断有细小的光点逸散出来,如同星尘在消散。
“它高度依赖一种我们星球环境极其稀缺的、特定波段的光谱能量。”伊芙琳指向图谱中一个急剧衰减的波段区域,“琉璃城的人造阳光、我们体内常规的生物能……都无法满足它。它正在……饥饿。正在不可逆转地衰竭。”
她的手指再次滑动,调出另一组数据流,旁边是艾拉大脑区域的实时活动成像。“这才是最致命的,莱恩。”伊芙琳的目光转向观察舱内沉睡的艾拉,带着深深的怜悯,“‘微光’的衰竭,引发了强烈的能量反噬。它像一个失控的抽水机,正在强行汲取艾拉自身的生物能量,尤其是……维系她长期记忆的海马体区域。”
屏幕上,代表艾拉海马体活跃度的区域,正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速度黯淡下去,被一层不断扩散的、代表“微光”能量侵蚀的冰冷蓝色所覆盖。
“海马体神经元正被‘微光’的残余能量……强制休眠。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如果不切断这种联系,艾拉……艾拉会彻底忘记她是谁,忘记她生命中所有重要的联结……”伊芙琳的声音顿住了,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莱恩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观察窗边框,才勉强站稳。窗玻璃的寒意透过掌心,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代表记忆消亡的、不断蔓延的冰冷蓝色,又猛地转头看向舱内沉睡的艾拉。她那么安静,那么脆弱,像一个正在被无形之手缓慢抹去痕迹的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