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黑色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钝器敲击着沈时砚早已麻木的心脏。他站在墓园一角,隔着冰冷的雨幕,看着不远处那个新立的墓碑。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温婉,右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此刻却像烧红的烙印,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江晚宜。三十二岁。死于过量安眠药,留下遗书,称不堪金融丑闻重压与巨额债务。
助理陈默悄无声息地靠近,将一个密封的防水文件袋递到他手中,声音压得极低:“沈博士,清理江小姐公寓时发现的,放在床头柜最底层抽屉里,指明留给‘S’。”
“S”。他代号的首字母,整个“溯时之锚”项目的最高机密。
指尖冰凉僵硬,几乎撕不开那层薄薄的塑料。里面只有一张素白信笺,字迹清瘦,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燃烧殆尽的疲惫:
“我好像总在等一个人。一个看不清样子,却让我心口疼得厉害的人。梦里总有个声音喊‘别信他’,可我抓不住是谁。林琛说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沈时砚,你们那个‘锚点’计划…是不是出错了?为什么我的人生每一步都像被写好程序的代码?我太累了。等不到你了。”
落款是江晚宜。
“啪嗒。”一滴温热的水珠砸在“等不到你了”那五个字上,墨迹瞬间晕染开一小片模糊的灰蓝。沈时砚猛地合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吞咽下滚烫的刀片。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绞,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窒息般的剧痛。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用无数冰冷数据和逻辑链条封锁的记忆碎片,被这寥寥数语悍然引爆,呼啸着将他淹没——
第一次穿越:三十五岁,她的葬礼。
意识被强行抽离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沈时砚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肃穆得令人窒息的灵堂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百合与檀香混合的气味。巨大的黑白遗像悬挂在正中央——正是江晚宜。照片里的她,比实验室里签协议时更瘦削,眉眼间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唇角却奇迹般地维持着一丝近乎倔强的弧度。那颗眼角的痣,清晰得刺眼。
“晚宜…我的晚宜啊…”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妇人扑在覆盖着白布的遗体旁,哭得撕心裂肺,那是江晚宜的母亲。旁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双手死死抠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是她的弟弟江念初,他活下来了,却失去了双腿。
“节哀顺变,江妈妈,念初。”一个温润沉稳的声音响起。沈时砚循声望去,心脏骤然缩紧。林琛。他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臂弯里搭着同样素黑的孝服,正微微俯身,搀扶起几乎要晕厥的江母,动作体贴周到,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悲痛与怜惜。任谁看,都是一个情深义重、承受着巨大悲痛的未婚夫。
“林先生,您也要保重身体…”有人低声劝慰。
“晚宜走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那些债主…唉…”另一个声音叹息着,带着现实的冷酷。
沈时砚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立在人群的阴影里。他听着那些零碎的议论拼凑出残酷的图景:江晚宜管理的基金爆雷,巨额亏损,涉嫌违规操作,个人名下资产被冻结清算,甚至可能背负刑事责任。铺天盖地的“金融女魔头”、“贪婪的操盘手”的骂名,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林琛,以未婚夫的身份,不仅承担了江母和江念初的后续医疗费用,还“不计前嫌”地站出来处理她的身后事,赢得了无数同情与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