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五十度的寒风,像亿万根淬了冰的钢针,穿透厚实的防寒服,狠狠扎进骨髓深处。每一次呼吸都成了一种酷刑,冰冷的空气刮擦着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直冲肺腑,每一次都像是吸入了一团燃烧的冰渣。视野里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惨白,暴雪如同狂怒的巨兽,撕扯着天地间的一切,将仅存的能见度压缩到不足十米。脚下,是深及大腿、吸饱了死亡寒气的积雪,每一次拔腿都像在凝固的水泥里挣扎,榨干着身体里最后一丝热量。
这支疲惫不堪的幸存者小队,如同暴雪巨兽胃袋里几粒挣扎的尘埃,在几乎凝滞的寒风中艰难蠕动。沉重的喘息声、靴子踩进深雪的闷响、布料摩擦的窸窣,混合着风雪的咆哮,构成一曲绝望的送葬曲。每个人背上那点可怜的物资,此刻都沉重得像一座山,压弯了脊梁,也压灭了眼中最后的光。
林默缀在队伍最末尾,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每一次抬脚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他微微佝偻着背,刻意让脚步显得更加虚浮踉跄,粗重的喘息透过结满冰霜的面罩呼出,在眼前凝成一小团转瞬即逝的白雾。破旧防寒服的兜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冻得青紫、微微颤抖的下巴。他看起来就是一个随时可能倒下的累赘,一块在末日严寒里即将被冻裂的朽木。
“停!” 队长赵刚粗粝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穿透风雪的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猛地抬起手,那只裹在厚实手套里的手臂像一截冻硬的枯枝。队伍应声而止,所有人都像被抽掉了骨头,拄着登山杖或干脆半跪在雪里,贪婪地喘息着,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卷走。绝望如同无形的寒冰,从脚底一路冻结到心脏。
赵刚转过身,那张被冻伤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在兜帽的阴影下显得格外阴沉。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瘫倒的队员,最后,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钉在了队伍末尾那个几乎要蜷缩进雪堆里的身影——林默。
“林默。”赵刚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不行了。带着你,所有人都得死。”
死寂。只有风雪在耳边疯狂咆哮。
林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已耗尽。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机器。兜帽的阴影下,他的脸大部分被冻得发硬的围巾和冰霜覆盖,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那眼神里似乎盛满了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同伴抛弃的、令人心碎的脆弱和茫然。他看着赵刚,嘴唇在围巾下翕动了一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连质问的力气都被彻底抽干。
“队长!不能扔下他!” 一个微弱却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王浩。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旁边一个队员死死按住了肩膀。那队员别过脸,不敢看林默的方向。
赵刚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添了几分冷酷的决绝。“妇人之仁!”他厉声呵斥,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刮过王浩惨白的脸,也扫过其他几个欲言又止的队员,“睁开眼看看!这鬼天气!这雪!带着他,我们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他只会拖垮我们所有人!” 他猛地一指远处那片翻滚着、如同白色地狱之口的狂暴雪幕,“把他丢进那里,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这是为了集体!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