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河菜市场,永远是婆婆张桂芬的“战场”。
天还灰着,她那个洗得发白、边角都磨出毛茬儿的帆布袋就挎上了。
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唰”地扫过那些水灵灵、标价贵得吓死人的新鲜货,精准打击角落里的“处理区”——蔫头耷脑,半死不活的那种。
“哎哟喂!快瞅瞅这菜心!” 她拎起一把叶子发黑、软塌塌像抹布的青菜,嗓门洪亮得能掀翻半个菜市场顶棚,脸上那得意劲儿,活像捡了金元宝,“才五毛!五毛一斤啊!外面那些光鲜亮丽的?哼,吃了能上天当神仙?骗的就是你们这些不懂过日子的冤大头!”
她手脚麻利地把几捆同样“奄奄一息”的菜叶子塞进袋子,眼风一扫,又扑向旁边贴着“买一送一!今日特惠!”大红纸的牛奶摊,抢下几盒离“断气儿”(过期)就差一两天的牛奶。
家里那台冰箱,就是她的“战利品博物馆”。
一拉开,“嗡——”一股子复杂气味就糊你一脸:剩菜的酸馊、过期奶制品的腥腻,还隐隐飘着点儿……霉味儿?挤挤挨挨的全是“特价”牛奶酸奶,包装盒上鲜红的折扣标签,跟咧着嘴嘲笑人似的。角落里,挂着几条颜色暗沉、表面浮着一层灰白绒毛的腊肉——那是她从乡下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那儿“淘”来的“宝贝”。
“霉?霉怕啥?” 婆婆总是理直气壮,用那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泥的手,“啪啪”拍打着腊肉上的霉点子,“洗洗!多搁辣椒一爆炒,香得很!老祖宗都这么吃过来的,身体倍儿棒,活到九十九!”
那天晚饭,我看着桌上那盘颜色发乌、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年老窖味儿(霉味)的炒腊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忍了又忍,还是放下了筷子,尽量放软声音:“妈,这腊肉…霉得是不是有点儿狠了?还有那牛奶,都过期两天了,吃了真怕对身体不好。菜市场新鲜的菜其实…也贵不到哪儿去,咱买点好的吧?”
我话音还没落呢,“啪!”一声脆响,炸得人耳朵疼。
是小姑子李丽丽,烫着一头夸张的泡面卷,指甲油红得像刚杀了鸡,正对着手机搔首弄姿直播呢。
她立马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白眼翻得都快上天了,尖着嗓子就开喷:
“哟!家人们快看!我亲爱的嫂子又开始‘凡尔赛’了喂!” 她对着镜头,声音又嗲又刻薄,“嫌弃我妈辛辛苦苦省下的钱买的菜不好?啧啧啧,您那脸上一张面膜顶我妈半个月菜钱了吧?往脸上糊金子的时候咋不说贵呢?现在装什么娇贵小姐?懂不懂什么叫‘勤俭持家’?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还故意朝她哥李伟挤眉弄眼,“哥~你管管你媳妇儿啊,看把妈气的!”
一直闷头扒饭、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好老公”李伟,瞬间像被点着的炮仗,“哐当”就把筷子砸桌上了,脸黑得像锅底,唾沫星子直喷我脸上:“张雅!你有完没完?!我妈拉扯大我和丽丽容易吗?当年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儿花!现在日子刚松快点儿,你就开始作妖?挑三拣四!嫌弃我妈?!嫌弃这个家?!我妈省下的钱,哪一分不是贴补给咱们了?!你这叫忘本!白眼狼!”
教科书级的来了!婆婆手里那半碗饭“哐当”掉桌上,眼圈“唰”就红了,瘪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立马拉长调子,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乡音开始“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