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过于璀璨,落在巨大的长餐桌上,折射在银质餐具和剔透的水晶杯上,晃得人有些眼晕。空气里弥漫着鹅肝酱的醇厚、松露的独特气息,还有年份红酒醒开后散发的醉人果香。环绕着长桌的,是精心打扮、笑容得体的男男女女,酒杯轻碰的脆响和刻意压低却难掩热络的寒暄交织在一起。这是我的生日宴,一场由我的妻子林薇一手操办、极尽奢华的宴会。
“沈先生,生日快乐!祝您新的一岁宏图大展!” 又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端着酒杯起身,笑容满面。
我微微颔首,端起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谢谢王总。” 喉咙里却干涩得发紧。这喧闹的、被精心包装的欢乐,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将我围困其中。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越过那些恭维的笑脸,落在主位旁边那个空置的椅子上。
属于林薇的位置。
她只坐了不到半小时。精致的妆容,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高定礼服,衬得她肤白胜雪,光彩照人。她曾是我目光追逐的唯一焦点。然而,就在刚才,她微微蹙起精心描画的眉,一只手优雅地、带着一丝惹人怜爱的柔弱感,轻轻捂住了腹部。
“老公,”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靠近的几位宾客听到,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强忍的痛楚,“我…我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中午吃的有点凉了…抱歉各位,我可能需要先上去休息一下,失陪了。” 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点水汽,楚楚可怜。
宾客们立刻流露出理解和关切的神情。
“林小姐快去吧,身体要紧!”
“是啊是啊,沈先生,快让夫人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呢!”
我看着她,她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那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无声无息地扎了我一下。胃痛?中午吃的?中午她明明和我一起用的餐,吃的是一样的东西。我沉默了两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好,去吧,让张姐给你拿药。”
“嗯,谢谢老公。” 她迅速起身,裙摆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便在侍者无声的引领下,匆匆离开了喧嚣的宴会厅。背影摇曳生姿,没有一丝病痛的滞涩。
她走后,宴会依旧在进行。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我坐在主位,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木偶,机械地应酬着。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那些精心准备的名贵菜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我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时间正以一种缓慢而粘稠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爬过。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仿佛在某个遥远的角落敲响。宾客们终于带着微醺的满足和连篇的祝福陆续散去。巨大的宅邸瞬间被一种狂欢后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所吞噬。佣人们无声而迅速地收拾着残局,动作轻巧,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独自一人走上旋转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显得格外清晰。路过主卧紧闭的房门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里面没有灯光,死寂一片。我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属于我的书房,推开门,将自己沉入宽大的、冰冷的皮椅里。黑暗瞬间包裹上来,只有窗外庭院里景观灯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