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我打断了她即将喷薄而出的、更加恶毒的谩骂。只一个字,简单,清晰。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再看那休书一眼,仿佛那只是一片遭人踩踏过的落叶。红色的吉服下摆拂过休书,如同扫过尘埃,我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这意外的反应显然出乎她的意料。锦阳公主后面的话被生生噎住,喉咙里发出一个困惑不明的音节,就那么僵在拔步床猩红的锦绣堆里。她涂了胭脂的红唇微微张开,错愕地看着那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那扇沉重的花梨木门被毫不留恋地拉开、甩上。
“砰!”
门板重重撞击门框的声音,在奢华而冰冷的新房内回荡,如同敲响了某种终结的丧钟。
一夜之间,驸马府从炽热的新婚红色换成了灰败的颓唐。清晨的阳光惨白地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在蒙了尘的金漆家具上,死气沉沉。
我没有带走驸马府的一针一线。休书是休书,但休书上没有、也不敢、更没有资格染指我十年暗度陈仓积攒下的真正资源。那些被提炼收拢的、凝若实质的“朱果之气”,正一丝不漏、安稳地纳于丹田深处,沉静而温凉,不再散发出当初一丝一毫让我几近窒息的味道。
我最后一次环顾这座囚笼般的府邸,唇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然后,推开府门,走进了刚刚苏醒的朱雀大街。
长街广阔,石板路上尚有清露。前方,皇宫的东侧,玄武门巍然耸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越过它,那一片宫阙飞檐在初阳下闪耀着耀眼的琉璃金光,气象巍峨万千——那里,是真正的天朔帝国心脏,皇帝早朝的奉天殿,以及……
我的脚步没有片刻迟滞,甚至没有往驸马府方向再看一眼,径直拐向东侧。
朱雀门高大的门楼已在眼前。守门禁卫身披玄甲,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我的素衣常服,锋锐而审视。这些精锐认得每一张能在皇城行走的面孔。
我缓步上前。
“止步!”一声断喝,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甲胄摩擦,寒光闪烁的长戟交叉封住去路,戟尖在阳光下闪着一点雪亮的星芒。
无需多言。
我微微垂首,似做恭谨状,一股温和精纯的气息却已无声无息地释放开去。这气息并非灵力勃发,却带着一种源自根底的、能牵动人心深处最本源情绪的力量。它像早春最温柔的第一缕风,悄然拂过肃杀的甲胄禁卫,又似无形的水纹,穿过宫门高厚的朱漆铜钉,向那宫阙深处最庄严神圣的所在弥散。
几名禁卫身体俱是一震。
当值的那位军官,一个眼神冷硬的壮汉,动作竟突兀地僵在原地。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铁血表情突然裂开一道缝,眼眶竟有些发红。他飞快地别过脸,深吸一口气,像是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一种近乎扭曲的、柔和却带着哽咽的声音低声道:“……放行!”
长戟收起,寒光入鞘。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一步一步,从容踏过朱雀门那象征皇家威严的高高门槛。身后,那几位铁打般的甲士,兀自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带着悲悯与怀念的温情氛围中,再无人敢对我有半分阻拦。
宫阙深似海。宽阔的宫道两旁朱墙高耸,夹着青石铺就的御道,漫长向前,尽头指向那晨曦中光芒万丈的奉天大殿。白玉栏杆,金瓦琉璃顶,在刚升起的阳光下燃烧般刺目,仿佛昭示着某种不可直视的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