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栖霞峰偏院的静室,仿佛被无形的冰霜冻结。自集市归来后,苏砚便将自己彻底封闭其中。门扉紧闭,窗棂紧掩,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喧嚣,也隔绝了落阳真人关切的目光。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芒,勉强驱散一隅的黑暗。苏砚盘膝坐在冰冷的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他并未尝试修炼《引气诀》,那无异于引火烧身。他只是闭着眼,努力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平息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影七……”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每一次默念,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更加清晰的、令人窒息的记忆碎片。

不再是模糊的光影和声音。他“看”见了——冰冷的金属面具压在脸上的窒息感;昏暗训练室里,对手临死前因恐惧而扭曲放大的瞳孔;任务卷轴上用鲜血书写的冰冷指令;黑风峡赵坤临死反扑时那狰狞绝望的脸;还有那深不见底、将他彻底吞噬的冰冷寒潭……

这些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轮番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壁垒。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这些画面涌现的,并非仅仅是恐惧和痛苦,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杀戮的冷静审视?对死亡的漠然?仿佛那些流淌的鲜血、破碎的生命,在他过往的认知中,不过是任务清单上一个被划掉的符号。

“兵器……只需服从和杀戮……”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不!”苏砚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牙关紧咬,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他不能是“影七”!他是苏砚!是落阳真人在溪边救下的、被赋予新生的苏砚!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带着微弱的希望,却又如此苍白无力。栖霞峰的宁静,落阳真人的温和,小齐的关切,甚至那些外门弟子的嘲笑……这些属于“苏砚”的碎片,在“影七”那沉重、血腥、冰冷的过往面前,显得如此虚幻,仿佛一触即碎的泡影。

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认知,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他意识深处激烈地碰撞、撕扯。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欲疯狂。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指缝,但那点皮肉的痛楚,根本无法抵消精神层面的滔天巨浪。

身体的状况同样糟糕。集市上那突如其来的刺激和剧烈的情绪波动,彻底引爆了他体内本就脆弱不堪的平衡。丹田内,那残余的《蚀骨幽煞诀》魔气如同被唤醒的凶兽,变得异常活跃而狂暴,疯狂地冲击着落阳真人设下的、用以压制和疏导的灵力禁制。而经脉之中,正魔两股力量的冲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剧烈,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和冰冷的冰锥在狭窄的通道内疯狂对撞、穿刺。

他不敢运转任何功法,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每一次气息的吞吐,都可能牵动体内那濒临失控的力量风暴。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从未干过,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绞痛和冰寒交加的感觉,时刻提醒着他,这副残破的躯壳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门外,传来了小齐小心翼翼的声音:“苏师兄?该喝药了……”

苏砚没有回应。他甚至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维持着那个盘坐的姿势,像一个在绝望深渊中徒劳挣扎的囚徒。

小齐在门外站了许久,听着里面死寂一片,最终只能忧心忡忡地将药碗放在门口,轻叹一声,默默离开。

* * *

栖霞峰顶,落阳阁。

落阳真人并未如往常般打坐静修。他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沉凝,穿透层层云雾,落在那座紧闭的偏院静室方向。元婴修士强大的神识,让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静室内苏砚的状态——那强忍痛苦而紧绷的身体,那混乱不堪、如同暴风眼般的气息,以及那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挣扎与绝望。

他手中,正握着一枚玉简。玉简中记录的,并非什么高深功法,而是他这几日动用长老权限,悄然查阅的天衍宗卷宗秘录中,关于“幽冥殿”以及其核心杀手培养体系“暗影卫”的零星记载。

“……幽冥殿‘暗影卫’,自襁褓或幼童中挑选根骨绝佳者,抹除其本名与过往,以代号相称(如影一至影百)。施以秘药淬体,辅以酷烈之法磨灭情感,灌输绝对服从与杀戮本能。其训练之地‘绝影窟’,乃人间炼狱,百不存一。成者,皆为无悲无喜、唯命是从之杀戮兵器,精擅潜行、刺杀、用毒,功法多为阴寒诡谲之《蚀骨幽煞诀》或其变种,根基虽速成却隐患极大,寿元多损……”

“……暗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