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从小就被季母拜托多照顾一下季忱朗。

他腿因车祸截肢,性子冷淡,不爱说话。

唯独对我不一样。

因为我没把他当残疾人,也没把他当人。

上学遇到人欺负他,我就扒下他的假肢打回去。

垃圾桶坏了,他的假肢会被我偷走套上垃圾袋。

他咬牙切齿道,“方宥梨,我恨你!”

我磕着瓜子,随口敷衍,

“没事,我爱你。”

他愣了很久,唯有耳尖发红。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辈子。

直到撞破他表白的场景。

我才知道原来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眉眼会带笑。

我攥紧确诊绝症的病历单,笑了笑。

挺好的。

这样我走了,他也不孤单。

......

【坏瘸子:今晚有事。】

季忱朗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

今晚,我本想告诉他,自己打算搬出去住。

这样就能瞒住我的病情。

我紧紧盯着这四个字,脑海中骤然浮现那日他表白的场景。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向来不喜欢说话的季忱朗,竟然整整说了十四个字。

还是重复的废话,足以证明他有多喜欢对方。

我想问他,今天也是因为那个女生,才爽约的吗?

可到最后,只回了两个字。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没事。】

“方小姐,你有没有在听?”

医生无奈的声音打断我不停翻腾的酸涩。

他说,

“现在这个情况,最好立马安排治疗,不能再拖了。”

我下意识攥紧手机,硌得掌心生疼,

“我......还剩多久?”

医生摘下眼镜,严肃道,

“情况好就有治愈的可能,情况不好可能......下个月。”

“好好和家人说一下,配合治疗,你还年轻,治愈的可能性很大的。”

一个月。

短到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季忱朗道别。

回过神来,我已经坐上了去墓园的车。

爸爸妈妈和季母都葬在了一起。

五年前,他们出去旅游,却因飞机失事去世。

从那之后,我和季忱朗成为了彼此唯一的家人。

我枯坐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有一家人正在下葬。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妆容全花,她崩溃地跪在地上,不停喊着,

“老公,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啊!”

夏季燥热的风拂过。

烫得我眼泪直掉。

我忽然想到,出事那天季忱朗一改往日的臭脾气。

将我搂入怀中。

玻璃的倒影下,我看到他强忍着泪光,

“阿梨,以后还有我。”

若是我走了,季忱朗会哭吗?

“阿梨?”

熟悉到刻进灵魂的声音让我身体一颤。

我回头看去,季忱朗诧异地看着我。

他身后,那个女孩穿着纯白的连衣裙,好奇地看着我。

明明是艳阳天,可这一刻,我好像如坠冰窖。

季忱朗对人边界分明。

这么多年来,除我之外,甚至都没有熟识的好友。

可他竟然带这个女孩来见我们的家人!

心脏好像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勒紧,苦涩在喉头蔓延。

女孩清秀的小脸上带笑,唇边漾出一个梨涡。

和我完全不一样,可爱又大方地对我说,

“方小姐,你好呀。”

她知道我的名字。

我却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她声音柔软,明亮的瞳孔里倒映出我哭花苍白的脸。

对比太过惨烈。

难堪、羞愧席卷全身。

我像个卑劣的老鼠想找个下水道钻进去。

我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哈哈!好巧啊!”

“你今天不是有事吗?怎么来墓园?”

我刚说完就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这不很显然,带女朋友见家长么。

季忱朗却自然地给我递上手帕,

“你哭什么?”

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我才忍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好想告诉他。

我得绝症了。

要死了。

可他好不容易拥有幸福。

我怎么能自私的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