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那场惊世骇俗的“刀劈子弹”之后，卡塞尔学院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路明非的名字不再是带着点调侃的“S级新生”，而是裹挟着敬畏甚至一丝恐惧的符号。然而，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与共同经历的震撼，却在无形中拉近了某些人的距离。
连续几天的地狱特训，楚子航、凯撒和路明非几乎成了训练馆的钉子户。楚子航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一丝不苟地拆解、练习路明非传授的每一种刀法，汗水浸透的黑色训练服从未干过。
凯撒则放下了学生会主席的架子，专注地汲取着这些迥异于欧洲骑士传统的东方战斗智慧，他那头耀眼的金发也常常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路明非则扮演着最严苛也最有效的教官角色，他的指点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训练间隙，三人席地而坐，喘息着补充水分。凯撒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看着旁边闭目调息的楚子航，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难得的轻松：“楚子航，我以前觉得你像块石头，刻板得没有缝隙。现在看来，你还不算无趣。”
楚子航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看向凯撒，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回应：“你也并非我想象中那样，只是个被家族光环和金钱堆砌起来的……没有童年体验的贵公子。”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战斗意志，值得尊重。”
路明非正叼着能量棒，闻言差点呛到，含糊不清地笑道：“喂喂，两位大佬，你们这算商业互吹吗？不过说真的，这几天看你们俩较劲，可比看动作片带劲多了。”
凯撒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路明非，你这家伙……藏得够深。不过，很有趣。”
楚子航也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凯撒的评价。这个S级师弟，和他高中时期认识的那个衰仔师弟，确实……不同。但是他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一种微妙的、建立在共同目标和强大实力基础上的认同感，在三人之间悄然滋生。
中午时分……
饿了一上午，路明非端着一份堆得像小山的午餐——红烧排骨、炸鱼排、沙拉和双份的鸡腿，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正埋头苦干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盘子坐到了他对面。
是诺诺。
她的盘子里异常简单：三个干巴巴的白面馒头，还有一瓶老干妈辣酱。她就那么随意地坐下，拧开辣酱瓶盖，熟练地挖了一大勺抹在馒头上，然后大口咬了下去，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人间至味，带着特有的张扬又有点痞气的洒脱。
路明非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她。他知道师姐不是没钱，只是她那点生活费大概又在买稀奇古怪的首饰。然而她宁愿啃白馒就辣酱，也绝不向家里开口，更不会伸手向她的完美男友凯撒要一个子儿。
路明非无声地笑了笑，他看了看自己盘子里还没动过的两只金黄酥脆的大鸡腿，又看了看对面那简单得近乎寒酸的午餐。
“啧，今天这鸡腿炸过头了，油有点大，”路明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带着点嫌弃的语气，动作自然地用筷子把两只鸡腿夹到了诺诺的盘子里，“我吃不下了，师姐你帮我解决掉？省得浪费。”
诺诺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感激，也没有窘迫，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坦然，甚至还带了点狡黠：“哟，师弟，贿赂师姐呢？不过嘛，”她伸手毫不客气地把鸡腿拨到自己盘子中心，又咬了口馒头，“浪费食物是可耻的！那我勉为其难收下了。” 那语气，倒像是路明非占了多大便宜。
她一边啃着馒头配鸡腿，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路明非，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现在的路明非，不再是仕兰中学那个孤零零衰仔，也不是在电影院里那个被她开着法拉利“捡”回来、满眼迷茫的小废柴了。他身上那份沉静和偶尔泄露出的、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又……很有意思。
“我说路明非，”诺诺咽下食物，喝口水清了清嗓子，眼神亮晶晶的，“你这变化……也太离谱了吧？简直像被夺舍了！以前那个看人都不敢直视、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衰仔呢？被外星人抓走改造了？”
路明非扒拉着饭，闻言抬起头，嘿嘿一笑，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沧桑和坦荡：“男人嘛，总得长大啊。看开了点事儿，心宽了。”
诺诺撇撇嘴，显然完全不信他这套说辞，但也懒得深究。她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话题，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蛊惑的味道：
“喂，有没有兴趣加入学生会？看在你请我吃鸡腿的份上，姐罩着你！凯撒那人看着傲，对手下的好苗子可不吝啬资源。” 她还是习惯性地想把他拉到凯撒的阵营。
路明非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去不去。楚师兄很照顾我的，我俩又是高中同学，还是老乡。而且狮心会那儿规矩少，清净，挺适合我混日子的。” 理由充分又自然。
“切~楚子航那张冰块脸能有多照顾人？”诺诺嘀咕一句，但也没坚持。她看着路明非几口把盘子里剩下的东西扫光，又灌了大半杯可乐，忽然眨了眨眼，换了种更诱人的口吻：“那……做我小弟怎么样？”
路明非一愣：“啊？”
诺诺下巴微抬，露出她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小霸道的笑容：“私人小弟。只认我诺诺做老大，跟学生会没关系，跟你加不加入狮心会也没关系，以后出任务，姐罩着你，保证你活得滋润点儿。怎么样？”
诺诺刻意强调，“这可是看在两个大鸡腿的份儿上才给你的特殊待遇，别人求都求不来！”
“只认你当老大……”路明非重复着，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眼前这张鲜活、狡黠又带着点痞气的脸，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同样豪气干云、曾把他拉出深渊、最后又在宿命洪流中凋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股滚烫的情绪涌上心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好！”路明非回答得异常干脆响亮，脸上绽放出一个明亮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就这么定了！”他蹭地站起身，在诺诺和周围几桌人惊讶的目光中，快步跑到食堂的饮料窗口，直接掏钱买了一瓶伏特加和两个玻璃杯。
路明非端着酒和杯子回到座位，拧开瓶盖，动作麻利地把两个杯子倒得满满当当，清澈的酒液在杯中晃荡。他郑重地把其中一杯推到诺诺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站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看着诺诺，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认真：
“女侠！喝了这杯酒，从今以后，我路明非就是你陈墨瞳，陈老大手下最忠诚的小弟！是你最忠实的马仔！以后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你让我咬谁，我就扑上去咬谁，绝不含糊！来！”
这突如其来的、江湖气十足又极其认真的“结拜”场面，让不拘一格的诺诺也愣了一瞬。但她随即大笑起来，那笑容肆意又畅快，仿佛找到了什么极其合拍的玩伴。她豪爽地一把端起那杯伏特加，和路明非用力碰了一下杯：
“哈哈，好！够意思！干了！”她仰起脖子，毫不畏惧地将那一大杯烈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喉头滚动，脸上瞬间飞起红晕，显得英气勃勃。
路明非看着她豪饮的样子，脸上笑容更盛，带着追忆和暖意，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气从喉咙直冲下去，让他龇了龇牙。
两人才刚把空杯放下，正被这烈酒烧得咧嘴时，一个身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是楚子航。
他那份午餐很简单：米饭，青菜，几片清淡的鸡胸肉，一个煎蛋 。他看了看座位上刚上演完“歃血为盟”的路明非和诺诺，两人脸上还带着红晕和未散的笑意，空气中弥漫着伏特加的味道，他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在路明非旁边坐了下来。
几乎就在楚子航坐下不到半分钟，餐厅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耀眼的身影。学生会主席凯撒·加图索，一身定制考究的休闲装，金发耀眼，显然不是来吃饭的。他目光扫过食堂，精准地定位在诺诺的方向，迈着贵族般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
“都在呢。”凯撒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目光落在诺诺脸上未褪的红晕和桌上空空的酒杯，“看来我错过了一场有趣的聚会？”他的语气很放松，并未因诺诺和其他男生喝酒而不悦，反而带着点兴味。
“我们在收小弟！”诺诺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指了指旁边的路明非，“喏，新鲜出炉的，我的专属小弟！以后专门替我咬人那种！”
凯撒扬了扬眉，看了看路明非，再看看一脸促狭的诺诺，优雅地笑了笑：“不错的眼光。”他对路明非伸出手，“恭喜加入墨瞳的‘势力’？” 带着点玩笑的揶揄。
路明非嘿嘿笑着，跟凯撒握了下手。凯撒也顺势在诺诺身边坐下。
四人难得一桌——狮心会会长楚子航，学生会主席凯撒和他的女友诺诺，以及刚刚成为诺诺专属小弟的S级路明非。这组合引来了不少食堂学生的侧目。
气氛有点微妙，但并不尴尬。楚子航沉默地吃着饭，凯撒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女友和路明非，显然对刚才的“结拜”过程很好奇。
诺诺开始眉飞色舞地讲着路明非刚才如何郑重其事“拜码头”。路明非则拿起筷子，在楚子航反应之前，飞速从他盘子里夹走了两块最大的鸡胸肉塞进嘴里，含糊道：“师兄的鸡胸肉看着最嫩。”
楚子航动作顿了顿，看了路明非一眼，又把碗里的煎蛋夹给了路明非，“没吃饱？多吃点。”
凯撒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就在这时，路明非嚼着鸡胸肉，目光随意扫过大半个食堂，然后，他的视线骤然顿住，紧紧锁在入口附近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位置上。
那个位置的光线似乎都比别处冷几分。一个女孩独自坐着。
在食堂最僻静的角落，一个女孩。她穿着卡塞尔学院的校服，身材纤细，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光，垂至腰际。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一双冰眼眸平静无波，仿佛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喧嚣。她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正是来自俄罗斯的冰山少女，零。
“啧啧，新来的俄罗斯学妹，零，外号冰山女王。”诺诺用手肘碰了碰路明非，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怎么？看上人家了？要不要师姐去帮你要个电话号码？包在我身上！”
凯撒也在一旁起哄，嘴角带着玩味的弧度：“路明非，眼光不错。需要我传授点经验吗？”
路明非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人，以及旁边安静吃饭但显然也在听的楚子航，心里念头飞转。零，路鸣泽手下的奶妈团成员，某种意义上还是他未来的“弟妹”。作为老板，去要个号码，她总得给点面子吧？而且，零是有上条时间线记忆的，就算刨去小魔鬼，自己跟她也有过命的交情，这点小小的面子她总得给吧。
“不用麻烦师姐和老大。”路明非站起身，整了整衣领，露出一副“看我的”的自信表情，“这点小事，我自己去就行，看好我去降服她。”
路明非走到零的桌前，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友善又带点暗示性微笑，清了清嗓子：“这位同学，新认识一下？我叫路……” 路明非甚至偷偷对着零疯狂的眨了眨眼，示意她：零，给点面子！是自己人啊！别让我在后面那仨面前丢脸啊！
零手中的银色餐叉精准地落在切好的小块鸡胸肉上。她微微抬眸，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如同万载玄冰，没有任何波动地看向路明非的脸，对那挤眉弄眼的暗示视若无睹。
“滚。”
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噗——！” 另一边，一直盯着看热闹的诺诺实在没忍住，刚喝的一口水全喷在了餐盘上，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拍着桌子，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噗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衰仔！你就这点道行！滚哈哈啊哈！”
凯撒也瞬间破了功，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哈！”凯撒拍着桌子大笑起来，金发都在颤动，“路明非！这就是你的魅力？”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楚子航，紧抿的嘴角也在那一瞬间微微抽动，似乎强行压下了某种笑意，看向路明非的目光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早知如此”的无奈。
路明非僵在原地，保持着那凝固在脸上的笑容和伸出去一半的手势，只觉得一股热血瞬间涌上头顶，尴尬得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脑子嗡嗡作响。
零！你这演的哪出啊？！不是说好是老板吗？咱们以前的革命友谊呢？这点面子都不给？！难道鸣泽那臭小子交代得不够清楚？你的记忆没有恢复吗？路明非在心里疯狂呐喊。随即，他捕捉到了。
那冰封的眼瞳里，此刻没有一丝温度，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一个让路明非彻底抓狂的信息—— “我都记得，但我就是不配合，我就是故意要看你出丑。”
甚至在那千年冰封的眼眸深处，路明非竟然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稍纵即逝的、如同冰层下微弱火星闪过的——恶作剧得逞的促狭光芒！
好家伙！路明非瞬间全明白了！这妞是故意的！她是在为那条时间线上自己最后干的“蠢事”或者没“伺候”好她老板，而进行的报复！绝对是！
这下更尴尬了！路明非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咳咳，”路明非只能强作镇定，干咳两声掩饰尴尬，自嘲地低声嘟囔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冷啊。”然后顶着身后那排山倒海般的无声嘲笑（诺诺的凯撒的爆笑、楚子航那无声的憋笑），灰溜溜地、同手同脚地挪回了自己那桌。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热炭上。
“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太好笑了！”诺诺擦着眼角的泪花，毫不留情地嘲笑，“凯撒你看看他那样，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她似乎觉得光是嘲笑还不够解气，眼珠一转，把战火引向自己身边这位“魅力之王”。
“喂，凯撒！”诺诺戳了戳男友，“你不是一直自诩魅力无敌吗？怎么样，给你个机会，去跟那位女王大人要个电话号码？给我们衰仔展示一下真正的技术！”她眨眨眼，挑衅地看着凯撒。
面对女友这明显无理取闹的要求，凯撒无奈地笑着摇头，但那份骨子里的骄傲和对诺诺的宠溺占了上风。“好吧，”凯撒优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下巴微抬，那份加图索家族继承人的自信光芒仿佛能灼伤人眼，“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魅力。”
凯撒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向那冰雪国度般的角落。脸上挂着完美的、足以融化任何女孩心防的迷人微笑，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出席皇家晚宴。
“你好，美丽的小姐。我是凯撒·加图索。很抱歉打扰你用餐……”凯撒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笑容恰到好处。
就在凯撒准备说出请求之时——
同样的字眼，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毫无感情，甚至比刚才对路明非说的还要快上几分。零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滚。”
凯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那完美的、训练过无数次的迷人微笑，如同遭遇西伯利亚寒流的风化石雕，僵在脸上，然后寸寸碎裂。他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僵硬了一瞬，自信的蓝眼睛里只剩下愕然和难以置信。
凯撒张了张嘴，喉咙里似乎梗住了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凯撒·加图索，从未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遭受到如此干脆、直接、不留丝毫情面的驱逐！
“噗——！！！”
看着凯撒那从优雅贵公子瞬间化为石化的雕像、僵立当场的样子，路明非刚才的窘迫瞬间烟消云散，他指着凯撒，毫无形象地爆发出比诺诺刚才还要夸张的大笑，整个人笑得东倒西歪，一边笑一边拍桌狂喊：“哈哈哈哈哈哈！滚！又一个滚！哈哈哈！凯撒老大！你的魅力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比我更惨！人家都没正眼瞧你。” 那幸灾乐祸的嘴脸，毫不掩饰。
诺诺更是笑得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抖动，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鹅鹅鹅”的怪笑声：“哈哈……凯撒……你……鹅鹅鹅……” 眼泪是真的飚了出来。
就连楚子航，看着凯撒那副石化的样子，也忍不住抬手掩住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
凯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错愕和一丝难堪，恢复了从容的姿态，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他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掩饰尴尬。
“看来这位零同学，对男性不太友好。”凯撒淡淡地说，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我看未必。”诺诺笑够了，擦着眼泪，眼神狡黠地看向楚子航，“说不定……她喜欢的是冰山型的？楚大会长，要不你去试试？给我们衰仔和凯撒挽回点颜面？”
楚子航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去。”他只想安静地吃饭，对这种无聊的搭讪游戏毫无兴趣。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可不想去自讨没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