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婷被李明霞的神情吓到了，她有些心虚：“难道不是吗？这么多年来你不都是这么在做吗？除了做饭伺候我们，也没有见过你做别的什么啊。再说了，这不都是你们做媳妇该做的吗？”
“做媳妇该做的？那你现在也是人家的媳妇了，怎么没见你做过一天呢？你反而过来要求你妈我？”
“我们能一样吗？我有工作，能为家里赚钱，你能吗？”
陈婷的吼声和话语惊呆了李明霞，她震惊地看着这个亲女儿，巨大的挫败感海浪一般涌来，她有些站立不稳，多亏李静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扶着她，她才没至于晕倒。
见此情景，陈婷的语气软下来：“妈，我的话虽然有些过，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这么大年纪了，没有收入，如果你不把爷爷奶奶照顾好，不哄爸爸开心，爸爸怎么可能养你呢，对吧。”
李明霞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地说：“我准备跟陈东风离婚了，他们陈家人，我以后一个也不伺候了！”
“什么？离婚？！”陈婷和于帅异口同声，他们呆呆地看着李明霞，一时不知所措。
离婚？妈这个软柿子竟然敢提出离婚？简直是疯了！
李明霞重新坐下来，对李静说：“菜都冷了，我们吃吧，别管他们。”
李静没好气地白了二人一眼，坐下来，端起酒杯，和李明霞的杯子碰了一下，玻璃杯子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脆。
“你刚才是说，要和我爸离婚吗？”好一会，陈婷才缓过来。但仍是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是的，我要和陈东风离婚。”
“哈！”陈婷仰天一笑。
“妈，你知不知道你多大年纪了？五十一！过完年就五十二了！都是年过半百，闻得见黄土气息的人了，还离婚？你要不要你这张老脸了？”
“陈东风在外面养的小三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已经十岁了，陈东风的妈把自己手里的一百二十万一口气全部给了她的亲孙子，陈东风还在碧桂园买了一套别墅，他不回家的日子，都在别墅里生活。我要是不离婚，才是不要老脸！”
“什么？”陈婷彻底惊呆。这无疑是比离婚更炸裂的事。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被陈家人喜欢，所以她从小就知道如何做个乖孩子来博取陈家人的注意。
她看到他们对待妈妈的态度，也跟着学习，她以为，只有努力做到和陈家人的言行一致，才能真正被陈家人认可。
虽然自己嫁人，陈家人并没有任何表示，全程仍然只有妈妈一个人张罗，但是她不怕。
陈家就她这么一根独苗，小姨是个败家娘们，爸爸老了不能动了，陈家的钱还不都是她的！
但现在，陈家竟然有儿子了。
而且，爷爷奶奶这两个看起来不出奇的老家伙，手里竟然捏了一百二十万，而且还一口气都给了孙子，自己连零头都没有。
这么说，自己从来都不在陈家的计划里。
陈婷呆怔了好一会，然后想到什么，又冲着李明霞大吼起来：“都怪你！连个男人都守不住！你看看你，蓬头垢面，前扁后平，哪里有个女人的样子，是个男人都不想多看你半眼！”
“我七八岁的时候你们就不在一起了，这夫妻之间不就是那么点事牵绊着吗？你不想办法留住他，他自然是要向外求。都怪你！害我没有家产继承了！”
“陈婷！你闭嘴！”李静气得直跺脚。“陈家人往你妈身上捅刀子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这个做女儿的也是这么狼心狗肺！”
“李静，你忘了吗？她也姓陈。”李明霞平静地说。
“你们滚吧！”
李明霞说完，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滚！别脏了我家的门楣！”李静啐道。
“你……你们……”陈婷被李明霞惯坏了，没想到李明霞会这么对她，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老女人，老神经！”陈婷忿忿地骂了一句，转身摔门离去。
“妈，婷婷口不择言，您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先走了。”于帅尴尬地丢下这句，仓皇而逃。
屋里陷入死寂。
李静默默地坐回桌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李静的啜泣声在屋里响起。
“我以前真的挺羡慕你的，今天这一看，咱俩命都苦，老公不是人，养的孩子也不是人！你这么心疼婷婷，她怎么跟陈东风一个德行！”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到嘴里，李明霞用力一抿，苦咸的味道就像酵母，那些堆积在心里的酸楚撑得她一阵窒息。
真的觉得好累心。
老公背叛她，女儿责怪她。二十五年的付出，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是一个又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想李明霞太伤心，李静又故作轻松地安慰她：“咳，算了，你也别多想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用羡慕谁。我们看到的都是别人最光鲜亮丽的一面，别人黑暗，丑陋，屈辱的一面都藏在心里，别人不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俩这样还算好的，有的人活着比我们更不堪。”
“谁说不是呢。”李明霞苦笑。
谁的人生不是这样呢？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常下，其实藏着千疮百孔的暗伤，一边在阳光下拼命奔跑，播撒希望，一边在暗夜里舔舐伤口，自我疗愈。
天色暗下来，外面有人放焰火，彩色的光时隐时现，忽明忽暗的光使凹凸不平的墙面看起来就像一张破旧的地图，标记着她们各自跋涉过的泥泞。
呵呵。
李静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你说我们怎么就活成了电视剧里的苦情戏主角？”
李明霞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巾塞到她手里：“苦情戏都有高光时刻，咱们就当现在是在演前情提要。”
“说得好！”李静擦干脸上的泪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顿觉心轻神安。
“我妈说，日子就算再难，老天也会给活人留条缝的。”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律师，起诉离婚！”李明霞果断地说。
“有没有别的方式呢？起诉离婚很麻烦？我有个亲戚，起诉离婚，拖了两年都没有结果。”李静满眼担忧。
“无所谓，我不急，急的是陈东风，我反正是孤家寡人家庭主妇，一没社会地位，二没私生子。”李明霞目光坚定胸有成竹。
二十五年的光阴不能轻易喂狗，得让陈家人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