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深冬的清晨，天色灰蒙，寒风卷着零星的碎雪，抽打在顾氏集团总部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呜咽。这座由冷色调玻璃和钢铁构成的庞然大物，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更像一座冰冷坚硬的堡垒，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威严和压迫感。
林薇（苏瑾）站在大厦宏伟却令人窒息的门厅里。脚下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巨大的、几何切割的冰冷吊灯，也倒映着她自己苍白而渺小的身影。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但颜色保守（深灰色套裙）的职业装，外面罩着同色系的长款羊绒大衣，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却紧绷的额头。脸上化了淡妆，试图遮掩病容，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超越疲惫的锐利，却无法完全掩盖。
她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空空如也的公文包——这是何芸按照“顾太太”身份准备的，里面除了一个记事本和一支笔，再无他物。这空荡的公文包，恰如她此刻的身份：顾太太苏瑾，一个被塞进华丽躯壳、内里却空空如也、等待填充的符号。
“太太，这边请。品牌营销部在19楼。” 顾衍的首席秘书，一位妆容精致、穿着昂贵套装、名叫Lisa的年轻女人，脸上挂着无懈可击却毫无温度的职业微笑，在前面引路。她的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身份和权力的距离。
电梯无声而迅捷地上升。镜面般的轿厢壁映出林薇紧绷的侧脸和Lisa公式化的笑容。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仿佛都带着顾氏特有的、冰冷而高效的因子。
“叮。” 19楼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一股与楼下门厅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里混合着咖啡因、复印机墨粉、高级香水的味道，还有隐约的、键盘敲击和电话交谈汇成的背景噪音。开放式的办公区域宽敞明亮，现代感十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景观。工位排列整齐，员工们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或步履匆匆地穿梭其间，每个人都带着一种被这座商业机器精准驱动的、忙碌而高效的神情。
Lisa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如同宣告某种特殊存在的到来。原本低沉的背景音似乎瞬间凝滞了一下。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聚焦在林薇身上。
好奇、探究、审视……还有更多隐藏在礼貌微笑下的复杂情绪：敬畏（源于“顾太太”这个金光闪闪的头衔）、惊讶（这位传说中娇弱金贵的顾太太居然真的来上班了？）、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视（一个空降的、只会拖后腿的花瓶）。
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目光的分量。她微微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努力让步伐显得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属于“苏瑾”的、初入陌生环境的怯生生。她需要低调，需要观察，需要将自己完美地融入这个“花瓶”的预期里。
“苏助理，这位是品牌营销部总监，周明轩周总。” Lisa在一间独立的玻璃办公室前停下，对着里面一位正埋头看文件的中年男人介绍道。
周明轩闻声抬头，大约四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精明。看到林薇，他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起身快步迎了出来。
“哎呀！顾太太！欢迎欢迎！真是蓬荜生辉！” 周明轩的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热情，双手伸出似乎想握手，又在半途顿住，显得有些刻意，“Lisa秘书亲自送您过来，真是太周到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侧身让开门口，姿态放得很低，但林薇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疏离和……一丝无奈？显然，对于这位空降的“顾太太”，他并不欢迎，却又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周总您好，叫我苏瑾就好。” 林薇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感，恰到好处地符合“苏瑾”的人设，“以后麻烦您了。”
“哪里哪里！苏助理太客气了！” 周明轩连声道，引着林薇走进办公室。Lisa完成任务，公式化地微笑告辞离开。
周明轩的办公室不大，但视野极佳，布置简洁高效。他请林薇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亲自倒了杯水。
“苏助理的情况，顾总已经交代过了。” 周明轩坐在对面，推了推眼镜，笑容依旧热情，但话语却开始转向公事公办，“考虑到您身体刚刚恢复，我们安排您先担任品牌营销部一组的经理助理，主要协助陈莉莉经理处理一些基础性的事务，熟悉一下部门流程和环境。工作强度不会太大，您慢慢适应。”
“好的，谢谢周总安排。” 林薇顺从地点头，扮演着一个听话的、需要被照顾的“病人”角色。
“那我现在带您过去认识一下陈经理和同事？” 周明轩站起身。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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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营销部一组位于开放式办公区的东南角。当周明轩带着林薇出现时，原本还算正常的办公氛围明显又凝滞了一瞬。七八个组员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审视和复杂的意味。
“大家停一下手头工作。” 周明轩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经理助理，苏瑾苏助理。苏助理身体还在恢复期，希望大家在工作上多多关照，生活上多多体谅。” 他刻意强调了“恢复期”和“关照体谅”，无形中给林薇贴上了“需要特殊照顾”的标签。
“苏助理，这位是一组的经理，陈莉莉。” 周明轩指向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妆容精致、穿着时尚干练的女人。
“陈经理好。” 林薇微微欠身。
陈莉莉站起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伸出手：“苏助理，欢迎加入一组。” 她的握手短暂而有力，眼神在林薇脸上快速扫过，带着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薇能感觉到，这位陈经理的笑容并未到达眼底，那里面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压力？摊上这么一位背景特殊的助理，对任何经理来说都不是轻松事。
“谢谢陈经理。” 林薇回应，声音依旧轻柔。
接着，周明轩又简单介绍了几位核心组员：负责文案策划的小杨（男，戴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负责媒介投放的凯西（女，笑容甜美，眼神活络）、负责活动执行的阿杰（男，肌肉结实，性格似乎比较直爽）……每个人在周明轩介绍时都立刻堆起笑容，热情地打招呼“苏助理好！”，但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笑容背后的距离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在他们眼中，这位“顾太太”大概只是个来体验生活、随时需要人伺候的麻烦精。
“苏助理的工位就在陈经理办公室外面那个隔间。” 周明轩指着一个相对独立、靠近角落的工位。那位置不算差，相对安静，但也意味着被边缘化。桌上已经放了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台式电脑和一摞空白文件夹。
“好，谢谢周总。” 林薇再次道谢。
周明轩又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留下林薇独自面对一组这个小小的、气氛微妙的新战场。
陈莉莉指了指那个工位：“苏助理，你先熟悉一下位置和环境。电脑密码是初始的，待会儿让IT帮你重置一下。桌上有一些部门的基本资料和流程手册，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或者问同事。” 她的语气客气，但透着明显的距离感，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玻璃办公室，关上了门。
林薇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椅子是崭新的，但电脑键盘上落了一层薄灰。她打开电脑，老旧的机箱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屏幕闪烁了好一会儿才亮起。她拿起那本厚厚的《品牌营销部工作流程手册》，封面崭新，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几页简单的部门架构图。
她像一个真正的、茫然无措的新人一样，笨拙地操作着鼠标，点开桌面上几个陌生的图标，又打开那份空白的部门架构图，眼神放空，仿佛在看天书。她能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的视线——来自凯西好奇的打量，来自小杨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漠然，来自阿杰毫不掩饰的、带着点玩味的审视。
茶水间里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啧，真来了啊？我以为开玩笑呢……”
“顾太太哎！来给我们当助理？开什么国际玩笑？”
“小声点！……听说滑雪摔得不轻，脑子可能……”
“管她呢，反正供着呗，别惹麻烦就行。她干不了活，最后还不是我们分摊？”
“周总也够头疼的吧？摊上这么个烫手山芋……”
“嘘！出来了出来了！”
林薇端着一个空水杯，适时地从工位站起，走向茶水间。里面的交谈声瞬间消失。凯西和阿杰看到她，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苏助理，要喝水吗？咖啡？茶？”
“谢谢，我接点温水就好。” 林薇回以一个有些拘谨的微笑，声音轻柔。她安静地接水，然后安静地离开，留下身后两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顾衍没有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而是靠坐在会客区的黑色真皮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分割着几个监控画面——正是品牌营销部19楼开放式办公区的实时影像。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其中一个画面上：角落的工位，那个穿着深灰色套裙、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苏瑾。
他看着她笨拙地操作电脑，看着她茫然地翻看空白手册，看着她端着水杯走向茶水间，又看着她安静地回到座位，像个真正的、无所适从的新人。
顾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光滑的皮质扶手，眼神深邃，如同寒潭，平静无波。
“Lisa。” 他开口，声音低沉。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秘书Lisa立刻上前一步：“顾总。”
“她今天怎么样？” 顾衍的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
“苏助理一切顺利，周总亲自安排在了陈经理一组做助理。” Lisa回答得简洁专业，“目前看来……很安静，在熟悉环境。陈经理那边，也交代过了。”
“嗯。” 顾衍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他的指尖在平板上轻轻滑动，放大了林薇所在工位的画面。屏幕上的女人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
安静？熟悉环境？
顾衍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是真正的茫然无措？
还是……一种极具耐心的、猛兽捕猎前的蛰伏和观察？
他想起早餐时她眼中那份陌生的锐利和坚决，想起她提出要工作时那份斩钉截铁的态度。那份生机勃勃的“野心”，与此刻监控画面里这个安静得近乎木讷的“花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种反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题。
“继续留意。” 顾衍淡淡地吩咐，目光却并未从屏幕上移开。他像是一个掌控着棋局的棋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一枚刚刚被放入局中的、看似无害却可能带来变数的棋子。
“是，顾总。” Lisa躬身应道，悄无声息地退后。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顾衍靠在沙发上，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的目光，依旧透过冰冷的屏幕，锁定在那个角落的工位上，锁定在“苏瑾”看似柔顺低垂的发顶上。
新战场的第一天。
平静，却暗流汹涌。
蛰伏的棋子，和掌控棋局的猎手。
无声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