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司农的大名,如雷贯耳。
闺蜜黄七期是他的死忠粉,青春期时房间里贴满海报,时隔多年手机屏保仍是他十年前的古装剧照。这种狂热,曾让林芝夏觉得匪夷所思。然而,命运就是这么讽刺,最近一周,她的生活几乎被这个名字填满——何律代理他的诽谤官司,作为实习律师助理,她被迫成了“郑司农信息收集专员”,为了整理那些铺天盖地的、真真假假的材料加班加点。
通过那些冰冷的文字、模糊的视频截图和营销号添油加醋的揣测,林芝夏拼凑出一个模糊的郑司农画像:不日将满四十周岁,出道以来出演过大大小小上百个角色。年轻时是横扫荧屏的偶像剧王子、古装大侠,剑眉星目,俘获芳心无数。花期过后,并未沉寂,反而沉下心来在各类正剧中打磨配角,演技日益醇厚。近日在刑侦剧中以极具层次感的表演和强势翻红,一跃成为“叔圈”顶流,风头无两。然而,人红是非多,随之而来的便是这次将他推上被告席的网络诽谤——那些键盘侠,无非是捕风捉影,编排他要么是离不开母亲的“妈宝巨婴”,要么就是性取向成谜的“龙阳君”,言辞之恶毒,令人发指。
所幸,今天的官司,何律是赢了的。这胜利,本该有林芝夏整理关键证据的一份功劳,却因为早上那场无妄之灾,差点变成了林芝夏的催命符。
“芳姨,我妈怎么样?”郑司农低沉的声音将林芝夏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站在通往二楼的旋梯旁,对着一位穿着素雅的中年妇人问道,那人态度温和,听称呼应该是郑家的保姆。
“司农回来了。”芳姨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夫人情绪稳定多了,刚喝了点安神汤,现在在房间里躺着歇息呢。”
“我上去看看她。”郑司农点点头,步履沉稳地踏上楼梯,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芳姨这才转向林芝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林小姐是吧?请这边坐,稍等一会儿。”她引林芝夏到客厅中央那组宽大舒适的灰色布艺沙发前。
她连声道谢,有些拘谨地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位顶流明星的家。别墅的空间感极好,挑高的穹顶让光线充沛地洒落。整体却不似想象中的明星豪宅,而是极其冷峻克制的基辅工业风,大面积运用了纯粹的黑、白、灰三色。裸露的水泥质感天花板,线条硬朗的铁艺装饰,深灰色的水磨石地面,搭配着同色系的皮质单椅和金属边几。唯一的暖色,或许就是角落里一株蓬勃生长的琴叶榕。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味道,清冽又疏远。
林芝夏正暗自咂舌,门铃系统发出一阵提示音。芳姨快步走去开门。
当看清走进来的人时,她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人竟是吉氏集团的董事长——吉董!那个早上在法院门口,一句话就救她于何律的怒火的大人物!
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步履从容,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场。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芝夏,他眼中也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探究。
“小姑娘?”他的眉头微挑,“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问题像根针扎在林芝夏紧绷的神经上——她只是想取回自己的身份证罢了,谁知道短时间内要接受接连的暴击。她尴尬得脚趾抠地,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在吉董并未深究,他朝她微微颔首,便径直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林芝夏和芳姨,气氛更加微妙。林芝夏如坐针毡,只能假装研究对面墙上那巨幅挂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吉董走在前面,郑司农紧随其后,而跟在最后面的,正是早上在医院扣留身份证、在车上对她颐指气使的那个胖男人——阿旭。三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凝重。
郑司农的目光落在林芝夏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吉董则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
林芝夏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对着三人的方向,再次将早上那场车祸的经过,以及自己作为乘客的立场,清晰地、带着十二万分歉意地复述了一遍。
“郑老师,吉董,还有这位……先生,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司机肇事逃逸,我留下是因为不能丢下受伤的老人不管。耽误了郑老师您的事,还有给各位带来的麻烦,我真的很抱歉。”
话音刚落,胖男人那标志性的、带着强烈不满的嗓门就响了起来,他指着林芝夏告状说:“你们听听!她说得多轻巧!开车不看路,老太太好端端地遭这无妄之灾!要不是我反应快,当场把她证件扣下来,她肯定跟那司机一样,早溜得没影儿了!”他看向林芝夏的眼神依旧充满不信任。
林芝夏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正想反驳,却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
“阿旭!”郑司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证件还给林小姐。”
男人不情不愿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林芝夏的身份证。看来这个叫阿旭的男人是郑司农的助理。
这时,一直沉默的吉董开口了,语气平和地打着圆场:“阿旭,你这火爆脾气得改改。我可以给林小姐作证,她确实不是司机。而且,”他转向郑司农,“她早上要不是顾着救咱妈,及时叫了救护车,也不会耽误了去法院送司农你那场终审的关键文件。她就是那个被何大状念叨了一早上的助理。不过老何后来也说了,今天这场官司能赢得这么漂亮,一击即中,还真多亏了这小姑娘之前整理的那些证据链。”
“妈?!”吉董话语间那个无比自然的“咱妈”像一道惊雷,劈得林芝夏外焦里嫩。她顾不得感激那些场面话,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吉董,又看向郑司农。
似乎是被林芝夏的反应逗乐了,吉董没好气地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没错,楼上躺着的,是司农的母亲,也是我的岳母。”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司农是我太太郑晓艺的亲弟弟。”
信息量太大,林芝夏的大脑CPU瞬间过载!郑司农是吉董的小舅子?!她早上救的是叔圈顶流兼商界巨鳄的妈?!这概率…比中彩票还低吧?!
“那要谢谢林小姐了。”郑司农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片刻的沉默。他的声音甚是好听,带着一种独特的、能熨帖人心的磁性,让林芝夏瞬间想起黄七期曾经炫耀过——郑司农所有的影视作品都是亲自配音,原声台词功力一流。此刻亲耳听到,确实名不虚传。
“不必谢!我该做的!真的!”她连连摆手,受宠若惊,感觉像在做梦。这剧情走向也太魔幻了!
阿旭这才磨磨蹭蹭地把身份证递还给她,脸上依旧写满了不忿。林芝夏如获至宝般紧紧攥住失而复得的证件,感觉像是握住了自由的通行证。
“谢谢郑老师!谢谢吉董!谢谢阿旭先生!”她忙不迭地道谢,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魔幻的世界,“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先告辞了!”
她转身就想溜之大吉。
“林小姐,请留步。”
那低沉悦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高,却像带着无形的钩子,瞬间钉住了林芝夏的脚步。她不自觉地转过身,对上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客厅一侧的走廊:“方便的话,借一步说话?去书房。”
“…好。”她能说不吗?显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