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落后齐承瑞半步，沉默地走在宫道光滑平整的青石板上。前面那人的背影挺拔如松，玄色蟒袍在阳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步履沉稳，带着一种天生的贵胄气度，却又隐隐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方才殿内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对视，那深沉如渊又滚烫如烙的眼神，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放。为什么？他为何要帮她？那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念头纷乱如麻。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前面的人，却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蔺芷宁猝不及防，差点撞上那宽阔的后背，连忙收住脚步，心头又是一紧。
齐承瑞缓缓转过身。
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微微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和……探究？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仿佛要透过她沉静的表象，看到更深的地方去。
宫道空旷，只有远处侍卫肃立的身影，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静得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蔺芷宁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手心却已微微沁出冷汗。
终于，齐承瑞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低沉而醇厚，像上好的古琴拨动了最低沉的那根弦，在这寂静的宫道上，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蔺小姐。”他唤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方才在殿中，本王所言‘贞静淑德，堪为表率’，并非虚言。”
蔺芷宁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于他会重提此事。她垂下眼睫，声音尽量平稳：“王爷谬赞，臣女愧不敢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援手之恩。” 她斟酌着措辞，将他的行为定义为“援手”，既是感谢，也带着一丝试探。
齐承瑞似乎并未在意她的试探，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必言谢。”齐承瑞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本王只是……陈述事实。”
他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然后，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她交叠于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手上。
“蔺小姐可知，”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在蔺芷宁紧绷的心弦上，“这京城之中，并非只有武定侯府一处门楣？也并非只有那陆子珩一人……有眼无珠？”
有眼无珠！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蔺芷宁耳边炸响！
他知道了？他猜到了什么？他是在暗示陆子珩不识好歹，还是在……指别的什么？
巨大的惊疑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猛地抬眼，再次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这一次，她看得更真切了些。那深邃的眼底，除了探究，似乎还涌动着某种更加深沉、更加汹涌的暗流，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终于寻到出口的熔岩，带着一种灼人的、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眼神太过直接，太过炽烈，蕴含着太多她一时无法解读的复杂信息。蔺芷宁只觉得一股陌生的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脸颊，心跳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仿佛要逃离那目光带来的灼烫感。
齐承瑞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再逼近，只是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身影镌刻进去。
“蔺小姐，”他最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疏离，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路还长，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蟒袍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步履沉稳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挺拔而孤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