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听到钱股长的来意，也没显出吃惊。
一个连吃惊都不会的小子是值得信赖的。
钱股长最后吩咐道：“要记住：不该说的话绝不能乱说，尤其不能跟陈老师他们提条件。”
“放心，我不喜欢跟人要小费。”周远说。
钱维沓倒是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回话这么横。
晚上下班时，周远和谢果提及了明天给某个陈老师做向导的事。谢果当然没说这个机会原本是自己的，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关于阿楠，除了做店员，是不是还有别的出路？
谢果告诉周远，这个陈老师他以前见过，和矿上咋咋呼呼的管理者不同，像是个人物。明天若有机会替他问下陈老师，如果报名让阿楠去他们学校上学，需要多少学费。
“只要是五位数以内的星球币，我们家都有！”谢果说得很有底气。
周远深吃一惊，知道谢果能赚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其实果哥也吹了点小牛。
谢果夜里刚数过，罐子里有四百多星球币，算上明天能到手的600星球币，那的确是刚好四位数了。至于五位数，摸不着边。
周远应诺一定会去问。他心里隐隐觉得，阿楠能否去母星球读书，可能还不仅是有没有学费的问题。
阿楠听说她小远哥被第一星球来的老师挑中做向导，激动了小半夜。
次日早上，谢果还在睡梦中，阿楠就跑到了周远家。周远已经在吃早饭。
阿楠见小远哥依然穿着陈旧的工装，表示不满意，强烈建议周远应该换一套漂亮衣服，说不能让母星球的人小瞧了咱。
李芩听后，笑盈盈地从屋里给儿子拿出一套新衣服。
虽然周远对三大星球的秩序不算特别了解，可也知道第三星球和第一星球的居民身份有本质差别。
甭管穿什么衣服，人家压根就瞧不起咱。
周远不愿让妈妈和阿楠感到气馁，乖乖地重新换了衣服，又皱着眉按阿楠的意思转了个圈，接着又转了一个圈。
阿楠看了很满意。
人靠衣装，她认为小远哥这身着装比起那些外地来的男生，一定不落下风。
“小远哥，他们那些人要去长尾滩废矿区干嘛？”阿楠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听说是看风景。”
“那里光秃秃的有什么风景！你到那儿可要注意安全。”
周远明白阿楠的意思。三年前谢果就是从长尾滩摔下缥龙河的。
谢果常说那是件大好事，要不然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旱鸭子。
周远吃完馒头，提前来到广场站台等待，阿楠也跟着过来了，大黄又跟着阿楠来了。
这里算是镇子的中心地带，广场四周排列着三五家杂货铺和录像厅，小酒馆却有三五十家。每到晚上工人们进进出出，一半的工资就稀释成了身体里的酒精。
告示栏里贴着一张新告示。一个微微驼背的小老头在自顾自地念着告示内容：“……凡十五年来从外地到此的居民，三日内务必到治安所登记填表。违者，重罚！”
老头念得抑扬顿挫，然而这种要求主动登记填报表的告示，几乎每年都会有，一般没人理它。
周远和阿楠看了这老头一眼，尤其是阿楠，立马厌烦地转回了头。老头姓金，就住在他们两家不远处。
金老头为人小气，样子猥琐，镇上无论是少男少女，还是大姑娘小媳妇，没几个不厌烦他。
可是这老头显然没有自知之明，见到周远二人，舔着脸过来问：“小远，你这是要带小阿楠进城？你妈知道吗，你今天不去做工？”
周远还没来得及回话，阿楠已不客气地回道：“没你什么事。”
金老头也不生气，嘿嘿道：“少年人玩心重，可不要学那谢果，三天两头旷工，将来去哪找小媳妇！”
这回，阿楠真怒了：“你再乱说我哥，信不信我叫大黄咬你！”
金老头招架不住，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跑了。
“自己是个老光棍，不知羞！”阿楠冲着他背影呸了一口。
周远有点想要笑。金老头哪里说得过阿楠。
又过了会儿，一辆崭新的大巴车开到了广场边。有位戴眼镜，长相倜傥的男子在车上微笑招手。
周远猜测这人应该就是陈老师。
他小跑过去，拎着妈妈准备好的午餐盒。
司机是个中年壮男，虽然戴着墨镜，周远还是一眼认出是矿上的安保组长王步全。
这位陈老师看来面子不小，平日里牛气哄哄的王组长居然会亲自做司机。
周远上车后和陈老师打过招呼，自觉地选择最后面一排没人坐的座位坐下。
车上坐着近三十名学生，男生穿着笔挺的天蓝色休闲服，而女生穿着统一的格子条纹紫色百褶裙。
相比之下，周远这身褐色外套显得十分土冒。但至少阿楠不会这么认为。
阿楠还在车窗外面笑着张望，她今天也给自己换了件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服。
学生们普遍对这二人没啥观感，几个坐在窗边的女生见了大黄倒是满脸爱心地在招手。在第一星球的大城市里，大黄这种土狗很难办到养狗证。
大黄也对他们无感，“汪汪”吼了两声。阿楠连忙拍它不要叫。
大汽车随即启动。
陈子实见周远独自坐在最后面，以为他过于紧张，招手说：“小远，到前面来，和大家坐一起。”
周远没办法，只好提着饭盒小心往前走。或许是腌制的咸菜味道比较重，有几个女生做出掩鼻的夸张动作，大家纷纷把包裹有意搁在空位上，很明显几乎没有一个学生愿意他在旁边落座。
周远站在过道里简直是进退不得。
陈子实见状，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说：“来，坐我这儿。”
周远坐下后，一直沉默着。陈子实想找些话来说，嗅了嗅饭盒说：“小菜的味道好像不错，是你妈妈亲手腌制的吗？”
周远点头说是，并无更多解释。
陈子实又问：“我听说前两年，你也在长尾滩矿做过工？”
“嗯，在那儿待过一段时间，那边现在已经变成了废矿区，其实没有什么好风景。”这一次，周远多回了两句。
陈子实说：“不是看风景，是带学生们去认识一些不同的矿石品种，那里的矿品差不多是你们第八矿区最丰富的，对他们以后的考试会有帮助。”
对于车上这帮人，世上最重要的事大概就是考试。
“昨天矿上的领导劝我们不要去那里，说长尾滩有山魈出没？”陈子实问。
“山魈？”周远没听明白。
“哦，就是你们说的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