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撞得窗纸簌簌发抖时,林缚的短刀已经出鞘三寸。
刀刃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泛着冷白的光——这是红药昨夜塞给他防身的,说刀刃淬了薄荷汁,见血能让人清醒。
此刻他却希望这刀永远沾不上血,像父亲当年挑茶担的扁担,只用来担生活,不沾因果。
“林...林公子!”
门被撞开的刹那,穿月白绣金襦裙的身影踉跄着栽进来。
苏檀儿鬓边的珍珠步摇歪在耳后,发尾沾着草屑,裙摆前襟全是泥点,连腰间的玉牌都蹭掉了半块。
她扶着门框剧烈喘息,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显然是从城南绣坊一路狂奔过来的。
林缚瞳孔骤缩。
他见过苏檀儿在绣坊里的模样——素手捻着金线,眼尾的胭脂淡得像春雾,连呵斥偷绣样的学徒都是温声的。
此刻这副狼狈相,比赵明派来的杀手更让他心惊。
“赵...赵明的人。”苏檀儿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我在西市茶棚听见他们说,半个时辰前调了护院队,带着火折子和鬼头刀,正往茶行来。”她突然剧烈咳嗽,袖中掉出半截烧焦的纸片,“我抢了他们的密信...说要烧了茶行,毁了账本,再...再把你沉到秦淮河...”
林缚的后颈窜起凉意。
他想起大当家书房里那卷被茶水洇湿的盐引账册——赵明用军粮盐换西域玉石的证据就夹在里面。
若茶行被烧,不仅账册不保,连大当家今早派去调兵的暗卫都来不及赶到。
“系统!”他在心里低喝。
眼前立刻浮起半透明的面板,“破局·商盟会议”进度条停在85%,下方提示:“关键节点:当面揭露需触发‘瓮中捉鳖’场景,建议利用情报网定位追兵路线。”
情报网。
林缚攥紧苏檀儿的手。
这是他前几日用系统奖励的“市井耳”道具换来的——收买了城南的菜贩子、城北的更夫,连万花楼的杂役都成了眼线。
此刻他闭了闭眼,记忆里像过电影似的闪过茶行周边的巷子:东边是死胡同,西边通码头,南边有座废弃的染坊...
“李伯!”他突然拔高声音。
院外劈柴声骤停。
李伯扛着斧头冲进来,灰白的发茬上沾着木屑,斧刃还滴着新鲜的木汁:“小林子,出啥事了?”
“您带檀儿姐从西边巷子走,绕到码头找王船主。”林缚扯下床头的粗布包袱,里面是他这月攒的工钱和半块父亲留下的茶饼,“到了码头别露面,等我派人接。”
“那你呢?”苏檀儿揪住他的衣袖,“赵明带了七八个护院,都是外劲修为的!”
“我留下。”林缚摸出枕头下的百宝匣——这是系统奖励的“乾坤囊”,巴掌大的木匣里能装十斤重物。
他取出三枚青灰色的迷烟弹,引信是用晒干的艾草搓的,“他们要烧茶行,总得先进门。
我在堂屋布了迷烟,等他们全进来...“
“胡闹!”李伯的斧头“当啷”砸在地上,震得青砖缝里的青苔簌簌落,“你爹临去前让我照看你,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林缚突然笑了。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挑着茶担走街串巷,遇到地痞勒索时也是这样笑——眼角皱成小括号,把他护在身后,说:“小林子别怕,爹给你搭戏台子。”此刻他拍了拍李伯的手背,老茧硌得他掌心发疼:“伯,这不是火坑,是我给赵明搭的戏台。”
苏檀儿突然松开手。
她从鬓间拔下金簪,用力戳向自己掌心。
鲜血珠串似的冒出来,她按在林缚手背上:“我在绣坊养了三个暗卫,就在茶行后巷的枣树下。
若半个时辰后没听见梆子响,让他们冲进来。“说完拽着李伯就往外跑,裙角扫过门槛时带翻了墙角的瓦罐,碎瓷片在地上滚出清脆的响。
林缚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转身锁了堂屋的门。
他把迷烟弹分别塞在八仙桌下、太师椅后、米缸旁边,引信统一牵到门后。
系统面板突然跳动:“场景布置完成度90%,建议保留一扇后窗未关。”他愣了愣,走到后窗边,用刀背撬开半寸缝隙——这是给迷烟留的“气口”,也是给自己留的“生路”。
院外传来脚步声。
先是零星的,像猫爪挠地;接着是成片的,靴底碾过碎石子的脆响。
林缚摸出火折子,指腹蹭过引信,能摸到艾草的毛刺扎手。
他退到门后,心跳声盖过了越来越近的说话声。
“头儿,这茶行门闩着,砸不砸?”
“砸!烧之前得确认那小崽子在不在。”
“赵明总管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哐当!”
门闩断裂的声响像炸雷。
林缚看见三道身影撞进来,带头的是个络腮胡,腰间别着鬼头刀,刀鞘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
后面跟着两个精壮汉子,手里举着火折子,油皮纸包的火绒在风里忽明忽暗。
络腮胡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堂屋,骂了句:“操,跑了?”
“慢着。”
最后进门的是赵明。
他穿着月白湖绸衫,腰间挂着和田玉牌,连鞋面上都没沾灰,像来赴宴的贵公子。
可他眼里的阴鸷却像淬了毒的针,扫过米缸、太师椅,最后落在林缚藏着的门后。
“林缚。”赵明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这茶行。
你爹当年挑着茶担求我给商盟送货,在我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膝盖都磨破了。
现在你又要学他?“
林缚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刑场上父亲的脸——青灰色的,嘴角还渗着血,却朝他笑:“小林子,别恨。”此刻他望着赵明腰间晃动的玉牌(那是商盟总管的信物,父亲临刑前还攥着半块同款),火折子“刺啦”一声擦响。
迷烟弹炸开的瞬间,堂屋里腾起黄雾。
络腮胡的鬼头刀“当啷”落地,他捂着鼻子后退,撞翻了八仙桌,茶碗碎了一地。
两个举火折子的汉子揉着眼睛咳嗽,火绒掉在地上,引燃了桌布。
赵明踉跄着撞向太师椅,玉牌“咔”地裂成两半——和父亲留下的半块严丝合缝。
“你...你敢...”赵明呛得说不出话,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刃。
可他的手指刚碰到刀把,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林缚从门后冲出来,用衣袖捂住口鼻。
他抓起赵明怀里的账册(封皮是父亲常用的靛蓝布),踢开脚边的火折子,从后窗翻了出去。
巷子里的风灌进来,吹散了迷烟,却吹不灭他掌心的温度——那是系统面板的提示:“破局·商盟会议进度98%,最终揭露需在明日商盟大会。”
他沿着青石板路狂奔,靴底擦过墙根的苔藓,带翻了路边的菜筐。
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声,却越来越远。
等他拐进一条逼仄的小巷时,喘气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他靠在斑驳的院墙上,望着怀里完好的账册,突然笑出了声——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父亲的背影近了些。
等他回到李伯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灶房里飘着姜茶的香气,李伯正蹲在灶前添柴,火星子溅在他灰白的发上,像落了片碎星。
“伯。”林缚把账册放在桌上,“明日商盟大会...得加快了。”
李伯抬头看他,眼角的皱纹里映着灶火。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热好的姜茶推过去:“喝吧,烫的。”
窗外有晚风掀起门帘,吹得账册页角簌簌响。
某一页上,赵明的字迹还带着墨香——而在更下面,有一行褪色的小楷,是父亲的笔迹:“商盟的义,是秤杆上的准星,偏不得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