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碗底贴在周山掌心,那层薄薄的乳白汁液微微荡漾,散发的清冽气息在清晨的厨房里弥漫开一丝生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跳,轻轻推开卧室门。
罗芳几乎同时惊醒,看清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惊恐和燃烧的怒火点燃:“你!”声音劈裂般嘶哑,“豹哥……”
“试试!”周山打断她,声音因极度的紧绷而失真。不容分说,他一步抢到床边,左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轻柔至极地托起儿子毛茸茸的后脑勺。冰冷的勺尖沾着乳白汁液,精准地压上亮亮那因睡眠而干涩、紧紧抿住的唇缝。
凉的刺激让亮亮喉咙里发出一声困顿的呜咽,小身体本能地在被子里蜷缩得更深,似乎想把讨厌的触感隔绝在外。罗芳的心瞬间被攫紧,下意识地想推开丈夫的手——这对孩子来说太残忍!
周山牙关紧咬,置若罔闻。勺子毫不犹豫地再次沾取汁液,更坚决地撬开那道微缝,乳白色的清凉液体滑了进去。
这一次,亮亮几乎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嘴唇。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
罗芳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住儿子苍白的小脸。抓住被单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陷入布面。
第三滴、第四滴接续喂下。几滴蕴含奇异清气的汁液,如同最柔和的晨光渗入混沌的薄雾。亮亮散乱、总是漂浮不定、穿不过迷雾的视线,竟极其短暂地——仅仅是一个心跳的瞬间——聚焦到了罗芳布满泪痕、写满无尽恐惧和疲惫的脸上!
落点!实实在在的落点!不再是穿透空气的茫然!
“……亮!”罗芳爆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得近乎撕裂的哭嚎!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捂住嘴巴,牙齿几乎磕破下唇!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奔流,瞬间浸湿了她的脸颊和前襟!整个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摇摇欲坠!
看清了!他真的看清妈妈了!虽然只有电光石火的一刹!
那稍纵即逝却无比凝实的一瞥,像一把燃烧的利剑,狠狠刺穿了累积如山的绝望!
周山膝盖一软,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角,闷响一声!喉头被滚烫的硬块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窒息般的抽气,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模糊了视线。有用!这蘑菇汁,真的有用!亮亮,有救了!
亮亮似乎被母亲剧烈的情绪冲击惊扰,小小的眉头拧得更紧,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整个人更深地往被褥的庇护里缩去。但先前那种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焦灼气息,肉眼可见地减弱了一丝丝,仿佛被一缕微凉的清风吹散了边缘。
“他看我……刚才亮亮看我了……”罗芳瘫软在床边,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抽噎、颤抖,一遍遍破碎地重复着这句简单的话,仿佛溺水者死死抓住救命的浮木。周山挪过去,用尽力气,一把将妻子和儿子紧紧箍进自己怀里。
短暂的温存被尖锐的电话铃声刺破。那是周山摆在客厅桌面、屏幕碎裂、早已没电的旧手机发出的铃声——是连接到旁边那台杂牌电话座机的信号!
豹哥!
催命符!
罗芳的身体瞬间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眼中刚燃起的微光被巨大的恐惧掐灭。
周山的心沉到谷底,却强制自己冷静。他轻轻松开妻儿,脚步沉重地走向客厅。盯着桌上那狂震不止的座机,像是看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他按下免提键。
“姓周的!”豹哥粗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瞬间炸满狭小的客厅,“老子提醒你!下午五点!西城小学门口!五千块!少一分钱,老子请你儿子看场好戏!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咔哒!电话被粗暴挂断。只剩令人窒息的忙音在空气里回荡。
死寂。
下午五点。如同悬在颈上的铡刀!
周山僵硬地扭头,充血的眼球死死盯住墙壁上那廉价的挂钟——
7:53 AM。
还剩九小时零七分!
冰冷刺骨的寒意再次从脚跟直窜头顶。现实的绞索从未真正松开。家里连一枚硬币都难寻,婚戒、项链、玉佩……早就填了亮亮“干预”。
“怎么办……他要去学校……”罗芳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脸白得像纸,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亮亮怎么办……”
周山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个念头闪电般劈开迷雾!
时间!
他猛地看向挂钟,又猛地看向通往阳台的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异界惊心动魄的一天半挣扎求生,现实里竟仅仅过去不到十个小时?!异界的时间,流得更快!这意味着什么?他在异界有更多的时间,寻找值钱的东西!
阳台门!那扇门!门后那个有剧毒藤蔓、恐怖妖兽、神秘修士的异界!也藏着珍宝!
那株七彩琉璃花!它就在那棵巨木的树根缝隙里!它散发的气息比玉白蘑菇更清冽神异!它一定更值钱!是能填上豹哥那张血盆大口的希望!
“用东西!换钱!拖住他!”周山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嘶哑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我去!就采昨天树根下看见那棵七彩草!能救命!”
“别!”罗芳魂飞魄散地尖叫,扑过来死死拖住他胳膊,指甲瞬间抠破皮肤,留下几道血痕,“你会死的!那些……”她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充满了对周山描述的景象的无边恐惧。
“没路走了阿芳!”周山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灼灼如火,烧尽最后一丝犹豫,“时间!两边时间不一样!可能还来得及!那边也可能有治疗亮亮的机会!”他不再看她惨白的脸,转身冲向阳台!
那把厚沉、刃口磨得发秃的剁骨刀,冰冷地躺在地板上某个角落,周山眼睛一扫,毫不犹豫地抄起!
掌心紧握刀柄那粗糙冰冷的木质手柄,武器给了最后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冲到阳台门前,目光如炬地盯住那锈迹斑斑的铁框玻璃门。门后灰蒙蒙的森林一角,此刻是他的催命符,也是唯一的生门!
他深吸一口城市清晨浑浊、充满尾气味的空气,肺部如同火烧。
手,带着赴死般的决绝,狠狠按向冰凉的玻璃门框!
巨大的吸力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