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车厢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汗味和廉价香水的气味,今天闻起来格外粘稠,沉沉地压在我的肺叶上。 头顶的白炽灯管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光线惨白,照着每一张疲惫麻木、在手机蓝光映照下显得灰败的脸。 铁轨在车轮下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咣当声,像一只巨大而疲惫的金属节拍器,敲打着这节密封的钢铁罐头。
我站在靠近中门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金属扶手杆,掌心腻着一层薄汗。时间,似乎被这单调的节奏拖得粘稠无比,几乎停滞。下一站是人民广场,还有……大概三分钟?我心里模糊地估算着。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尖锐的气味,猛地刺穿浑浊的空气,直扎进我的鼻腔深处。
烧焦的橡胶?混着一种……浓烈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甜腻。像是血,在高温下迅速蒸腾的味道。
我胃里猛地一抽,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扭曲、碎裂、重组——
刺耳的、能撕裂耳膜的金属摩擦尖叫!视野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翻、旋转!坚硬冰冷的地板迎面撞来! 头顶的白炽灯管像脆弱的冰凌一样炸裂,细碎的玻璃渣混着滚烫的钨丝粉末,暴雨般倾泻而下!我的脸甚至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度!四周不再是麻木的乘客,而是一具具在巨大惯性下被抛掷、扭曲、互相猛烈撞击的躯体。 那些骨骼碎裂的闷响,像是木头被折断,清晰得令人作呕。殷红的、温热的液体,如同泼洒的廉价颜料,毫无顾忌地喷溅、流淌,涂抹在扭曲的金属、碎裂的玻璃和惊恐绝望的脸上。 视野边缘,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他的上半身诡异地嵌进了车厢顶部撕裂的金属豁口里,下半身无力地垂落,皮鞋还在微微晃动……
剧痛!从全身每一个角落炸开!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冰冷的金属碎片深深楔进我的肋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呼噜声和金属摩擦内脏的剧痛!视野迅速被粘稠的猩红淹没,黑暗沉重地压下来,带着铁锈和内脏破裂的腥甜气味……
“——啊啊啊啊!!!”
我的尖叫,凄厉得不似人声,猛地把我从那个血肉熔炉中硬生生扯了回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搏动都泵出冰冷的恐惧,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我大口喘息,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冰冷的汗水像无数条小蛇,瞬间爬满了我的后背和前额。
预知!那个该死的、缠绕我整个童年的诅咒,它又来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甚至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和血液的腥甜,还顽固地粘附在我的感官上。
七分钟!大脑深处有个冰冷的声音在尖叫。离灾难发生,只有七分钟!
目光像失控的探照灯,在拥挤的车厢里疯狂扫视。一张张脸在惊惧的滤镜下扭曲变形。 那个穿灰色西装、会嵌进车顶的男人!就站在我斜前方,此时正低头看着手机,对即将到来的粉身碎骨一无所知。 旁边紧挨着的是头发花白、拎着布兜的老太太(李祈),以及穿着校服、戴着厚重眼镜、背巨大书包的瘦高男生(张明),挨着男生边上站着妆容精致、正烦躁地看表的年轻女人(王莉),不远的地方,是一个穿着褪色工装、满脸疲惫靠着门框打盹的壮实男人(赵闯),还有抱着公文包、眼神锐利、也在不停看手表的中年男人(陈默),还有……穿着黑色卫衣、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脸的年轻人(吴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