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首“黄土高坡”又在家慧耳边响起,它来自于她的手机铃声。电话是颜楚楚打来的,她和家慧一样,也是一名支教志愿者,她们都要去一个叫“枣岭乡”的中学任教。
颜楚楚的口音却有点闽南味儿,虽然不是很浓,但家慧还是能听出来的。
“许家慧,那个马尾辫,白衬衣,大眼睛,黑皮箱,是你吗?我看到你了!”颜楚楚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着,那口吻好像她俩是久违多年的故友。
电话里,家慧插不上嘴,只能反复地说“是的,是的”,然后不住地环顾四周,想把电话那头的楚楚纳入眼帘。不等再说点什么,就见前面跑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女子,她一只手撩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另一只手远远地就向家慧伸过来。
家慧问:“咦,楚楚吗?你早就来了?”
楚楚说:“刚到一会儿,我是看着列车时刻表,掐着点来的。”
本来家慧想客套两句,谁知到末了,却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冲着她笑了笑。
其实,家慧心里能觉察到,楚楚一定是起了个大早,提前赶到火车站来接她的,也是跟家慧会合,结伴前往受援地中学。
经团组织介绍,临出发前几天,家慧和楚楚通过电话取得了联系,两人商量好,在受援地的省城火车站汇合,楚楚说,她现在就在省城,在了有大半年时间了。
一开始,家慧以为楚楚是当地人,还说初到贵宝地,请多多关照。电话那一头,就听楚楚咯咯咯地笑不停,边笑边说:“我不是这边的人,只不过我在这边工作了一段时间。我户口是北京的,家在福建。”家慧听了有点懵。
“先去吃点饭吧,去县城的班车2点才走,还有一点时间的。”楚楚一边说,一边拉着家慧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旁边不远处小跑着过来一个穿黑西装的年轻人,略略弯着腰,显得很谦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训练有素的职场人。他向家慧伸出一只手,要从她手里接行李。
家慧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楚楚,把手里的行李抓得更紧了。
“这是司机小王,让他照看一下行李,我们先去前面的饭馆吃点饭。”楚楚解释说。
本想吃一碗米饭,可是找了几家饭店都没有,家慧想,大概这里的人没有吃米饭的习惯吧。
因为要节省时间,就在一家快餐店,一人叫了一碗面,草草地吃完了,便向外面走去。
刚刚出了饭店大门,就见刚才在车站广场遇到那个“司机小王”,早早地在那里垂手而立,恭候多时。
奔驰S级豪车跑起来又快又稳,几乎听不到声响。没多久,车子停了。家慧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对面大楼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招牌“建南长途汽车站”。
车票是司机抢着去买的,家慧要给钱,楚楚使劲拦着说:“家慧,你别管!家慧,你别管!”
家慧看那边车站门口有几个卖东西的在等着顾客,便对楚楚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不等楚楚回答,家慧自顾自地径直往外走去。
返回来,远远看见司机小王谦卑地微微弯着腰,嘴里坚持地说着什么,楚楚则居高临下地训斥着。家慧向来没有听墙根的爱好,便放慢了脚步。但还是有一些话被风吹过来,飘进家慧的耳朵里:“你不要再说了!……我自己能够找到乡下学校,不用送的……回去转告你们颜董,不要为我操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家慧故意装作没听到他俩的对话,漫无目的地朝四周环顾巡视。家慧在心里琢磨,楚楚口里提到的“颜董”,到底是什么人呢?
司机小王把两人的行李在班车上放好,一直目送车子启动,才转身离开。
车子拐了几个弯,就出了市区。车窗外面的房子越来越矮了,再后来,就看不见房子了。公路两旁都是厚厚的黄土,有百十来米高,远远望去,沟壑纵横。
“楚楚,你怎么带了三个皮箱子呢?”家慧故意找话跟她说。
“一个箱子里全是吃的。”楚楚趴在家慧耳边悄声地说,说完便吃吃地笑起来。
这本来没有什么好笑的,可家慧还是笑了。
“估计在乡下学校,买不到什么好吃的了,有备无患嘛。”楚楚一边笑,一边说。
“还有一个箱子,全是衣服。里面穿的,外面穿的,单衣,夹衣。再过两个月天就冷了,冬衣我也带了好几件。”楚楚饶有兴致地说着。
女人天生爱美,一谈到服装,女孩们之间总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品牌、面料、价格、版型、流行趋势,她俩甚至还谈到了巴黎时装周、维密天使时装秀。
说起时装,楚楚说:“我把过去穿的那些短、紧、露、透的时装全部不要了,支教志愿者培训服务手册上,不是明确要求,要注意教师的着装规范吗?从此后,我要改头换面,做一个淑女,做一个人民教师。”楚楚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家慧逗笑了。
她还在那里说:“我买了很多衣服,有运动装、休闲装、牛仔服,当然也有这身正装。家慧,你看我这身衣服,适合在讲台上穿吗?”
家慧点点头:“挺好的,端庄大方得体,做工精细,面料也不错,很贵吧?”
楚楚想也没想,随口就说了一个让家慧禁不住为之咋舌数字。
家慧心里想,一个富家女,去偏远的贫困山区支教,那种苦,她能吃得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