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你说清楚一点,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信号闪烁,有声音断断续续从话筒中响起。
一个字、两个字。
声音在空气中诡异地传播。
逐渐连成一串骇人可怖的句子。
“快点带着芸芸来医院,昨晚...邵医生...跳楼了!”
6.
我从未见过林芸这般绝望的样子。
绝望又平静。
她手里拿着邵阿姨的手机,收信箱里几百条咒骂的短信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原来这三个月,针对邵阿姨的侮辱和谩骂,从未停止。
他们砸了邵阿姨的车,在车身上用鲜艳的口红写上了“无良医生,草菅人命”这样的大字。
他们买通了平台的流量,连同之前医闹过的病人,不停地给邵阿姨推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视频。
他们联合了一批职业的医闹,三个月来,用外地的匿名号码不停地往邵阿姨手机里发送各种催命的短信。
他们雇佣水军,请了一批人蹲守在邵阿姨的视频评论区,无时无刻不发动着对她的谩骂和侮辱。
邵阿姨用了三个月,向舆情平台申诉、向病人家属解释、向上级部门写术中材料。
然后用了一个普通的夜晚,做完第六场手术,独自走上天台,一跃而下。
结束了她光荣的一生。
她来人间一场,带来三万条崭新的生命。
她回天堂一瞬,以五个字作为潦草收场。
“要替我正名。”
林芸看着纸条,缓缓蹲在地上。
泣不成声。
“莹莹...”
“我妈妈,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医生...”
“她一直是...”
7.
邵阿姨的死是件大事。
但很可惜。
让她活着却是一件无人在意的小事。
邵阿姨死后第三天,我和林芸收拾好她的遗物,替她处理善后。
这才知道,医院在两个月前,因为张新和张军一家人持续的骚扰,已经答应了由院方承担60%的手术事故责任。
这份责任轻飘飘地被医院下放到邵阿姨的身上,成了压死她的众多巨石之一。
可肇事者张新、军两兄妹,和他们一家人尤不满足。
院里不懂,恶人是不会因为你的妥协而放弃啃食你的血肉的。
又或许它们懂,只不过这种槌骨沥髓的痛不在自己身上,所以不在乎。
一个从死神手里抢回病人的医生。
死在了战胜死神后的这场角逐里。
被她战胜的死神,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带走了她这个更为高尚的灵魂。
是死神赢了。
“值得吗?”
林芸枯坐在邵阿姨的棺前。
纵使已经请来了全市最好的修复师,也难以完整复原邵阿姨生前的样貌。
那双总是温柔笑着的温柔的眼,和眼下永远也遮不住的漆黑眼圈,此刻终于被厚重阴湿的白粉掩盖。
只剩红到有些夸张的一张唇,像泣血讴歌,宣告她曾真实存在在这污糟荒诞的灰色世界。
“根本就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