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我为他红袖添香,研墨铺纸。
一朝状元及第,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不是聘书,而是一封信。
信是沈砚亲笔所书,字迹一如既往的清隽。
他说,他要迎娶长公主了。
他说,让我等他,待他站稳脚跟,依旧会八抬大轿,迎我入门为……良妾。
良妾。
我看着那两个字,笑了,眼泪却滚了下来。
十年的情分,原来只值一个妾位。
那一刻,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骊山老母夜夜入梦的低语:
“傻丫头,你乃天生仙骨,尘缘却重。”
“我与你赌定,若那凡间男子,不能许你一世一双人,你便该斩断尘缘,随我登天入道。”
原来,他今日的选择,早已是命中注定。
沈砚,你选你的金銮殿、温柔乡。
我,去走我的独木桥、飞升路。
这凡尘,我不要了。
1
信纸很薄,承载的情义更薄。
那上面残留着淡淡的墨香,是我最熟悉的味道。
过去十年,沈砚的每一篇文章,每一页书卷,都浸染着这种味道,也浸染着我的青春。
我曾以为,我们会是话本里写的那样,糟糠之妻不下堂,他金榜题名,我便凤冠霞帔。
可话本终究是话本。
现实是,他金榜题名,迎娶的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而我,得一个“良妾”的许诺。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我没有哭很久,眼泪流干了,心也就冷了。
我走进里屋,打开那个我们一起攒钱买下的楠木箱子。
里面是我为他做的四季衣衫,是他送我的第一支木簪,是我们一起在月下抄录的诗集。
还有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是他年少时醉酒后写下的戏言:“愿与阿昭,一世一双人。”
字迹歪歪扭扭,却是我十年来的信仰。
如今,这信仰碎了。
我平静地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连同那封来自京城的信,一并投入了院中的火盆。
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舔舐着那些过往。
青烟袅袅,带着往事的灰烬,散入风中。
我看着那火光,心中一片空寂。
“想通了?”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清冷又缥缈,不似凡间语。
我回过头,看到了她。
一位身着素白道袍的妇人,鹤发童颜,眼神悲悯又超然,正是夜夜入我梦中的骊山老母。
她不是梦。
她真的来了。
我对着她,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
“弟子想通了。”
“凡尘俗世,情爱纠葛,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弟子愿随师父,斩断尘缘,一心向道。”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骊山老母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痴儿,你本就不是池中物,合该翱翔于九天。”
她伸出手,轻轻一拂。
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清风托住了我。
“尘缘已了,便随我来吧。”
“这凡间,再无你的牵挂。”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院,看了一眼那盆即将燃尽的灰烬。
再见了,沈砚。
再见了,那个深爱着你的,名叫林昭的姑娘。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林昭。
只有骊山座下,一个一心求道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