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只有沙。
滚烫的、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沙。它钻进阿塔尔的鼻腔,塞满他的耳朵,黏附在他干裂起皮、布满血口的嘴唇上,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喉管灼烧的剧痛。天空是烧红的烙铁,毒辣的日头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名为“焦痕之漠”的死亡之地。视线所及,只有扭曲蒸腾的热浪,将远处几株早已石化、姿态狰狞的枯树幻化成嘲弄的鬼影。
阿塔尔机械地迈动着灌铅般的双腿,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滚烫的沙砾,又无比艰难地拔出。汗水?不,早已流干了。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灰白的盐霜,那是身体最后的水分被榨取后留下的遗迹。背上那个用坚韧蜥蜴皮缝制的水囊,曾经鼓胀饱满,如今却干瘪地贴着他的脊背,只剩下底部一点点浑浊、散发着微弱腥臊味的泥浆水——那是他最后的生命线,也是他背负着整个“石肤部族”最后希望的沉重证明。部族的水井彻底枯竭了,长老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的灰烬。他是最年轻、体力最好的寻水者,被赋予了寻找传说中“永不枯竭之泉”的渺茫使命。可七天,整整七天的跋涉,除了越来越深的绝望和脚下这片无情的沙海,他一无所获。
喉咙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块和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火焰。视线开始模糊,金黄的沙丘在眼前旋转、重叠,耳畔除了呼啸的风沙,似乎还响起了部族老幼妇孺干渴到极致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呻吟,还有长老将最后几滴浑浊的泥水抹在他额头时,那粗糙手指的触感和沉重如山的嘱托:“阿塔尔…带水…回来…不然…全族…等死…”
“噗通!”
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和灵魂的重压,阿塔尔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灼热瞬间穿透了膝盖上早已磨损破烂的粗麻裤,皮肉仿佛贴在烧红的铁板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手臂却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背上那轻飘飘的水囊滑落下来,砸在沙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敲响了部族的丧钟。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解开系绳,将那点宝贵的、浑浊的泥水凑到嘴边。
粘稠、带着土腥、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腐臭的液体艰难地滑过喉咙,带来的不是滋润,而是更强烈的灼烧感、恶心和一种濒死的绝望。这点水,连润湿他龟裂的嘴唇都显得杯水车薪。绝望如同冰冷的沙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像无数个倒在这片沙海上的寻水者一样,变成一具被风沙迅速掩埋的干尸。部族的希望,也将随着他一同埋葬,化为焦痕之漠上又一段无人知晓的悲歌。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毒辣的阳光也变得冰冷。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与永恒的干渴融为一体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就在他前方几步远,一块被风蚀得如同巨大骷髅头的巨岩下方,空气诡异地扭曲、荡漾起来!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无形的涟漪。紧接着,一道门框的轮廓,如同最虚幻的海市蜃楼,在扭曲蒸腾的热浪中艰难地凝聚、清晰!
那不再是虚无的光影。粗糙、厚重的深褐色岩石构成了门框和门扉,上面布满了风沙侵蚀留下的深刻凹槽和漩涡般的天然纹路,与焦痕之漠的环境诡异地融为一体,却又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