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五十九分,我卧室的电子闹钟无声地闪烁了一下。六点整,我准时睁眼,无声地洗漱,换上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衬衫,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窗外天色尚暗,整栋楼都沉浸在睡眠的寂静里。
六点零五分,我端着冲调好的豆浆走出厨房,脚步无声地停在了林淮的房门外。门缝底下透出微弱的光,证明里面那个夜猫子生物还醒着。很好,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关节在门板上叩击,声音不大,但在这绝对寂静的清晨,清晰得如同敲在鼓面上。
笃,笃,笃。
三下,节奏均匀。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垂死挣扎般的响动。被子被掀翻的摩擦声,重物砸在地板上的闷响,接着是林淮那没睡醒,沙哑又暴躁的吼声:“顾衍!你他妈催命啊!才几点!天都没亮透!”
我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隔着门板,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林淮同学,根据你平均的起床耗时,洗漱效率以及从家到学校步行的最低速度推算,你需要至少提前一小时零十五分钟清醒,才能保证不迟到。现在是六点零七分,时间窗口正在急剧缩小。”
门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伴随着什么东西狠狠砸在门板上的“咚”的一声。“闭嘴!老子用不着你的破算法。滚,让我再睡五分钟。”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濒临爆发的愤怒。
我低头看了看腕表,秒针平稳地跳动。“六点零九分。”我清晰地报时,像一台精准的报时钟,“距离你的‘五分钟’,还有三分钟缓冲。六点十二分,我会再次敲门提醒。如果届时你仍未开始有效行动,我将采取包括但不限于,播放校园广播体操音乐、拨打你手机闹铃、以及向阿姨实时汇报你赖床情况等措施。”说完,我转身走向餐桌,留下身后那扇门内压抑的、气急败坏的磨牙声。
六点十二分整,我放下喝空的杯子,准时起身。还没走到他门口,那扇门就猛地被从里面拉开。林淮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睡衣皱巴巴地挂在身上,眼睛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怨灵。
“顾衍,”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等着。此仇不报,我林淮两个字倒过来写!”他恶狠狠地撞开我的肩膀,带着一身低气压冲进了卫生间,门被摔得震天响。
我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被他撞歪的衬衫肩线,顺手拿起桌上的便携消毒喷雾,对着刚才被他接触过的空气区域,冷静地喷了两下。嘶,嘶, 清新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开来。新的一天,从精准打击宿敌的懒觉开始,完美。
学校大礼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巨大的横幅悬挂在高处,“明德高中年度辩论大赛总决赛:科技发展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聚光灯打在中央的辩论台上,亮得有些晃眼。
我坐在正方一辩的位置上,手指下意识地抚平面前桌布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褶皱。每一个论点,每一处论据,每一个可能的反驳点,构筑成一座逻辑的堡垒。台下的嗡嗡声像是遥远的背景噪音,被自动过滤掉。
直到主持人念出反方三辩的名字:“林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