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婚期前三天,沈家院里已经挂满了红绸,沈母正指挥着沈听月往窗户上贴大红剪纸,喜字的边角在风里轻轻飘动,满眼都是即将添丁进口的欢喜。

沈听澜从镇上买了新的红蜡烛回来,刚进门就被沈母拉住:“听澜,去看看晚秋那边缺什么,别让她一个人忙活。”

“哎,这就去。”他笑着应着,脚步轻快,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再过五天,晚秋就是他媳妇了。

他不知道,此刻村口的老槐树下,张巧珍正和她娘张氏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什么。

“娘,真要这么做?”张巧珍的声音发颤,带着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事到如今,还能回头?”张氏瞪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些灰扑扑的粉末,“这是我托人弄来的,到时候撒进她的喜酒里,保准让她出丑!让沈听澜看看,他娶的是什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这是她们母女俩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毒计——成亲那天,张巧珍混进宾客里,趁机往林晚秋的酒里下东西,让她在众人面前失态,最好能闹得人尽皆知,让沈家颜面扫地,也让林晚秋嫁不下去。

“可……可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张巧珍心里发虚。

“怕什么?”张氏咬着牙,“到时候就说是林晚秋自己不检点,喝多了失态!谁会信你一个没过门的丫头?再说了,咱们做完就走,谁能查到?”

张巧珍被说动了,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好!就让她得意!”

母女俩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草垛后,沈听月正抱着一摞红纸路过,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正着。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纸掉在地上也没察觉,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往家跑,心脏“砰砰”直跳。

“娘!哥!不好了!”沈听月冲进院子,声音都在抖。

沈母和沈听澜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慢慢说。”

“张……张巧珍她们……”沈听月喘着气,把刚才听到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她们要往晚秋姐的酒里撒东西,让她出丑!”

“什么?!”沈听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里的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她们敢!”

沈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剪纸“啪”地掉在地上,脸色又青又白:“这个张翠兰!还有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我真是瞎了眼,当年怎么会跟这种人称姐妹!又蠢又恶毒!”

她是真的气疯了。上次上门撒泼还不够,竟然想出这种阴损招数,要毁了晚秋的名声,毁了听澜的婚事!这哪里是姐妹,分明是索命的恶鬼!

“娘,别气坏了身子。”沈听澜扶住母亲,眼神冷得像冰,“她们想害晚秋,我绝不能让她们得逞。”

“不能就这么算了!”沈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眼神变得锐利,“她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这事儿必须让全村人都知道,让她们娘俩彻底没脸见人!”

沈父正好从外面回来,听闻此事,脸色也沉得可怕:“敢在沈家眼皮子底下耍阴招,真当我们好欺负?”

当天下午,沈父就请了村支书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连同王奶奶一起,来到了沈家。沈听月把听到的话又说了一遍,虽然年纪小,却把时间地点说得清清楚楚,眼神里的恐惧做不了假。

“这……这也太恶毒了吧?”村支书皱着眉,一脸难以置信。

王奶奶更是气得拍桌子:“张翠兰这是作的什么孽!晚秋那丫头招她惹她了?要这么害人家!”

“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沈父沉声道,“若是这次姑息了她们,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必须给她们一个教训,也让村里人看看,心术不正的人,到底是什么下场。”

几人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先不动声色,等张巧珍母女按计划行动时,当场抓个现行。

婚期前三天,张巧珍果然按捺不住,借着去镇上赶集的由头,偷偷溜回了村子,藏在沈家附近的柴房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粉末的油纸包,眼神阴鸷地盯着沈家门口的红绸。

可她不知道,沈听澜早就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守在了柴房外。

傍晚时分,张巧珍以为没人注意,悄悄摸出来,正准备往沈家后院溜,刚拐过墙角,就被沈听澜堵住了去路。

“你手里拿的什么?”沈听澜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巧珍吓了一跳,慌忙把油纸包往身后藏,脸色惨白:“没……没什么……”

“没什么?”沈听澜上前一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的灰色粉末露了出来,“这是什么?是准备撒进晚秋酒里的‘好东西’?”

张巧珍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村支书和几位老人,还有闻讯赶来的村民,都围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瞬间明白了。

“真要下毒害人家姑娘啊?”

“我的天,这心也太黑了!”

“上次撒泼还不够,这次来真的了?”

张氏听说女儿被抓,也疯疯癫癫地跑过来,指着沈听澜骂:“你放开我女儿!你们沈家欺负人!”

“欺负人?”沈母从人群里走出来,指着张氏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张翠兰,你自己看看!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想毁我儿媳妇的名声,毁我儿子的婚事!你安的什么心?!”

她把上次张氏写信辱骂、上门撒泼的事,连同这次的毒计,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字字泣血,听得周围的村民都义愤填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上次沈大娘气成那样!”

“这娘俩也太不是东西了!”

“晚秋那丫头多好啊,她们也下得去手?”

证据确凿,张巧珍母女百口莫辩,被村民们的唾沫星子骂得抬不起头。

村支书看着她们,脸色铁青:“张翠兰,张巧珍,你们母女俩心思歹毒,屡教不改,败坏村风,我们村容不下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给我滚出村子!”

“我们不走!这是我们家!”张氏还在撒泼。

“再闹就报官!”沈父冷冷地说,“私藏毒物,意图害人,这可不是小事!”

提到“报官”,张氏和张巧珍都吓住了。她们知道,这次是真的栽了。

最终,母女俩被村民们连推带搡地赶出了村子,临走时还在骂骂咧咧,却没人再理会她们。她们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

沈家院里,红绸依旧飘扬。沈母看着被赶走的张翠兰母女,长长地舒了口气,眼里却还有着后怕和厌恶。

“总算清净了。”沈听澜扶住母亲,轻声说。

“嗯。”沈母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别让这些人坏了咱们的喜事。晚秋那边……”

“我去告诉她,让她放心。”沈听澜转身往林晚秋家走,脚步轻快了许多。

张巧珍母女被赶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就飞到了林晚秋耳朵里。

她正在给嫁衣缝最后一颗盘扣,听到隔壁王奶奶唉声叹气地说起那母女俩的龌龊事,手里的针“噌”地扎进了指尖,渗出一点血珠。

她没吭声,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又烦又堵。

还有两天就要成亲了,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张巧珍那点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可没想到她们能恶毒到这个地步。更让她憋火的是——这一切的源头,不还是因为沈听澜吗?

虽说他从头到尾没给过张巧珍好脸色,可一想到那个女人为了他,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林晚秋心里就莫名地泛酸,连带着看那件红嫁衣,都觉得没那么顺眼了。

“这叫什么事啊……”她放下针线,趴在桌上,下巴抵着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好好的婚期将近,被这么一闹,心里的欢喜去了大半,只剩下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正闷着,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听澜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她蔫蔫的样子,指尖还沾着点血迹,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手怎么弄破了?”他快步走过去,抓起她的手就往嘴里送,想帮她吮掉血珠。

“别碰。”林晚秋猛地抽回手,语气里带着点冲。

沈听澜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别过脸去的样子,心里瞬间明白了——她肯定听说了。

“晚秋……”他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张巧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已经解决了,她们被赶走了……”

“解决了又怎么样?”林晚秋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委屈,还有点说不清的火气,“沈听澜,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这话酸溜溜的,像泡了醋的梅子。

沈听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吃醋了?

心里的担忧瞬间散了大半,反倒冒出点窃喜。他凑过去,蹲在她面前,仰着头看她,像只认错的大狗:“我哪有什么艳福?从头到尾,我眼里就只有你一个。”

“那人家怎么非盯着你不放?”林晚秋别过脸,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可嘴角却没那么紧绷了。

“那不是我的错啊。”沈听澜急了,伸手想去拉她,又怕她生气,只能搓着手解释,“我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小时候那点破事,早就不算数了!她做这些事,我比你还气,差点没忍住揍她……”

他越说越急,脸都红了,眼里的真诚看得真切。

林晚秋看着他这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她也知道,这事真不怪他,可就是忍不住想闹点小脾气——哪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能完全心平气和呢?

“你保证?”她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保证!”沈听澜立刻举起手,眼神亮得像星星,“我沈听澜对天发誓,这辈子心里就只有林晚秋一个人,要是有二心,就让我……”

“行了行了,谁让你发誓了。”林晚秋连忙捂住他的嘴,脸颊发烫,“我信你还不行吗?”

看着她眼里的羞赧和松动,沈听澜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拉下她的手,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别生气了,好不好?”他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几乎是贴着她的手腕说的,“还有两天就成亲了,我不想你不高兴。”

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才那点烦躁和酸意,像是被这气息吹散了,只剩下满心的柔软。

她低着头,小声嘟囔:“我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太恶心了。好好的日子,被她们搅得……”

“都过去了。”沈听澜打断她,轻轻把她揽进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会护着你,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林晚秋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尖一酸,刚才强撑的委屈终于忍不住了。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沈听澜,以后不许再有别的女人惦记你了。”

“嗯,绝不。”沈听澜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笑意,还有点郑重,“我的眼里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一个。”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暖融融的。刚才那点小别扭,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只泛起一点涟漪,就被这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抚平了。

林晚秋蹭了蹭他的胸口,声音软得像棉花:“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把剩下的盘扣缝完,晚了赶不上吉时了。”

“哎!来了!”沈听澜立刻应着,手忙脚乱地搬过小马扎,凑到她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手里的针线,“我帮你穿针!”

看着他笨手笨脚却一脸认真的样子,林晚秋忍不住笑了,眼里的阴霾彻底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期待。

沈听澜笨手笨脚地拿着针线,半天没把线穿进针眼里,急得鼻尖都冒了汗,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线怎么这么滑……”

林晚秋靠在桌边,看着他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刚才那点残留的烦闷早就烟消云散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穿着件半旧的蓝布褂子,头发因为着急抓得有点乱,额角的汗珠亮晶晶的,明明是个干农活时利落得很的汉子,此刻却像个被针扎到手的小孩,透着股憨气。

“笨蛋。”她笑着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针线,指尖捻了捻线头,轻轻一穿,线就乖乖地进了针眼。

沈听澜看着她灵活的手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微红:“还是你厉害。”

“那是。”林晚秋扬起下巴,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她把穿好的针线递给他,“拿着吧,别戳到手。”

沈听澜接过,却没再动,只是看着她。阳光落在她笑盈盈的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的梨涡里像盛着蜜,看得他心里又软又热。

“不气了?”他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晚秋看着他眼里的紧张,心里那点小别扭彻底没了,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她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你说呢?”

指尖的温度软软的,沈听澜像被烫到似的,却没躲开,反而微微低下头,方便她碰。

“不气就好。”他傻笑起来,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我还怕你要跟我退婚呢。”

“胡说什么。”林晚秋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我林晚秋认定的人,哪能说变就变。”

她顿了顿,看着他,眼神认真起来,语气却带着点轻快:“赶紧回去吧,还有两天,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哎!”沈听澜连忙点头。

“两天后,”林晚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来娶我。我在这儿等你。”

话音落下,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却没躲开他的目光,眼里的期待和笃定,清晰可见。

沈听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有烟花在心里炸开,又亮又暖。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激动:“好!两天后,我一定来!风里雨里,都来!”

“谁让你淋雨了。”林晚秋被他逗笑,推了他一把,“快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我干活。”

“哎,好。”沈听澜应着,却没立刻走,只是看着她,眼睛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他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抱了抱她,动作快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然后转身就往外跑,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跑到院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站在原地望着他,嘴角扬得更高了,用力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跑远了。

林晚秋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几乎要飘起来的背影,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手腕上的银铃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约定,奏响序曲。

她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件红嫁衣,上面的盘扣已经缝好了最后一颗,红得像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