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把笔袋上“知识就是力量”那行字用指甲抠了个小角，像是给自己的计划开了个口子。他昨晚睡得极浅，梦里全是合同页翻飞的画面，每一页都印着王强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可今早醒来，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连牙膏泡沫都带着复仇的香气。
签约仪式定在上午十点，会议室早早就摆好了长桌、矿泉水、签字笔套装，连客户爱喝的雀巢咖啡都提前冲好了。张天到得比谁都早，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带松了两扣，活像个来蹭空调的闲人。他绕到李伟工位后头，瞅了眼对方昨晚加班整理的文件包——深蓝色帆布款，左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咖啡渍。
他从自己包里抽出一份“备用合同副本”，页码顺序错得毫无破绽：第17页接第3页，第8页夹在附录中间，连骑缝章的位置都偏了两毫米。这份“错版”是他熬夜对照原始电子档手动调的，连纸张批次都特意选了库存里泛黄的老款。他蹲下身，装作系鞋带，顺手把这叠纸滑进了李伟的文件包夹层，还贴心地压了张便签：“伟哥，别忘带。”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像刚清理完犯罪现场的刑侦专家。
九点四十五，王强踩着锃亮皮鞋走进来，一眼就盯住张天：“你怎么在这儿晃悠？”
“等任务啊。”张天咧嘴一笑，“您不是说让我负责递文件吗？我怕手抖，提前练了三百遍‘双手呈递’。”
王强哼了声：“别整那些虚的，待会儿客户来了，你站边上就行，别乱说话。”
“明白。”张天点头如捣蒜，“我就是个背景板，连呼吸都调成静音模式。”
李伟这时也到了，拎着包往座位一放，眼神扫过张天，略带狐疑：“你动我东西了？”
“动你心上人还差不多。”张天笑嘻嘻，“我刚看你包拉链没拉好，帮你塞了张温馨提示。”
李伟翻了翻包，没发现异常，冷哼一声坐下。
十点整，客户方代表到场，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路带风，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合同我只看一遍，有问题当场提，没问题当场签。”
气氛瞬间绷紧。
王强立刻进入状态，笑容堆满脸：“张天，去把文件拿过来。”
张天应了一声，走到李伟桌前，拿起文件包，刚要走，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蹲了下去。
“怎么了？”王强皱眉。
“我……我可能昨儿吃了隔夜小龙虾。”张天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肠子像在跳广场舞……实在走不动……”
王强脸色一沉：“这时候掉链子？”
“要不……”张天喘着气，艰难抬头，“让李伟代劳一下？他对这项目熟，客户也认他。”
李伟一愣：“我？”
“你是重点培养对象嘛。”张天虚弱地笑，“这种高光时刻，你不上谁上？”
王强犹豫了一秒，眼看客户已经不耐烦地敲起了桌子，立刻拍板：“李伟，你去！”
李伟咬牙接过文件包，强作镇定地走向客户。
张天坐在角落，悄悄把手机调成录音模式，贴在桌沿，镜头对准主位。他一边假装揉肚子，一边盯着李伟翻合同的手。
三分钟后——
“等等。”客户突然抬手，声音冷了下来，“第17页怎么接的是第3页？违约金条款呢？”
全场寂静。
李伟低头一看，脸色骤变：“这……这不可能……”
“你们银行就这专业水准？”客户猛地合上合同，“我合作过三十多家金融机构，从没见过这种低级错误！”
王强冲上去：“李伟！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这文件昨晚还好好的！”李伟慌了，“是不是有人动过？”
“动你个头。”客户站起身，冷笑，“合同都拼不成句，还谈什么风控？通知你们分行行长，这单黄了。”
说完，甩手就走。
会议室炸了锅。
王强一把揪住李伟衣领：“你他妈是不是昨晚打游戏打到凌晨？脑子进水了？”
“不是我！是张天！他碰过我的包！”李伟指向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张天。
张天缓缓站起，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领带，走到会议桌中央，掏出手机，点开一段音频。
王强的声音清晰响起：“……正好背锅就得背得痛快，不然要新人干嘛？”
全场死寂。
接着，他又打开笔记本，翻出一页备忘录，投影到大屏上：
日期：昨日 14:23
人物：王强、李伟
内容：商议利用新人张天承担合同漏洞责任，确保项目通过。
佐证：录音文件“入职礼包_v1”、李伟工牌编号0387、王强三次主动眼神交流记录。
“王主管，”张天微笑，“您说背锅得背得痛快——那今天这锅，您和李伟，要不要一起尝尝？”
王强脸都绿了：“你……你偷录？”
“不叫偷。”张天收起手机，“叫职场田野调查。顺便提醒您，人事部走廊的监控，刚好对着茶水间隔间。”
李伟彻底慌了：“你早就计划好了？”
“计划？”张天耸肩，“我只是个新人，哪敢计划？我就是怕迟到，顺便记了点笔记。”
这时，会议室门被推开，人事部副主任带着两名同事走了进来。
“我们接到匿名举报，”副主任目光扫过全场，“关于本次签约存在人为操作、意图嫁祸下属的情况。现正式介入调查。”
王强张口结舌：“谁举报的？”
“流程不告诉你。”副主任冷冷道，“但证据链完整，录音、备忘录、时间线全部闭环。请两位配合调查，即刻起暂停职务。”
李伟瘫坐在椅子上，像被抽了骨头。
王强还想争辩，张天却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王主管，您教我的——规矩不立，后面怎么管？”
人群散去，会议室只剩张天一人。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今日待办”那一栏，划掉第一条：“让关系户翻车”。
然后在下方补上一行：
“下一步：请曹主管喝奶茶，顺便问她，离异女性最讨厌什么类型的男下属？”
他刚写完，手机震动。
是关地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今天把李伟和王强送进了人事谈话室？”
张天回了个表情包：一只熊猫挥着小旗，上面写着“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张天从不”。
刚发出去，行政小妹探头进来：“张天，王强的工位在清东西，他让你去领回你的迟到说明文件。”
“哦？”张天挑眉，“他不是说要存档的吗？”
“现在没人管这个了。”小妹压低声音，“听说他叔都压不住，分行风控部那边也震怒了，说内部审查必须追责到底。”
张天点点头，慢悠悠走向王强的办公桌。
桌面上散乱着几份文件，还有半盒没吃完的红豆波波奶茶。他翻了翻，找到那份自己写的“迟到说明”，纸张边缘被咖啡渍染黄了一角。
他正要拿走，忽然注意到抽屉没关严，露出半张照片。
他轻轻拉开——
是王强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某银行年会舞台，两人举杯大笑。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强子，等你转正，咱们一起干票大的。”
张天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把照片塞回抽屉，顺手把奶茶盖子拧紧。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丢进空杯里。
“送你个伴。”他低声说。
回到工位，他打开邮箱，找到那封存了大半天的草稿邮件。
主题依然是：“关于客户合同风险的几点疑问”。
他光标停在正文处，终于敲下第一行字：
“尊敬的领导，今日签约失败，我认为问题不在于新人，而在于——有人想让新人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