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浸在过往思绪中的我,被店小二的叩门声唤回心神,他拿着托盘轻轻进门,告知我有人差遣送来了崭新的青衣,水波纹绣的常服,乍看没什么特别,针脚却厚实细密。托盘新衣旁还放着一枚青玉簪和五色丝“长命缕”。哦,我竟然忘了今日竟是重午节!出门前,我摘下了陪伴十年的木簪换上他人赠送的青玉簪,不由心生感动:心细如发一向是曹植的长处。

租借的马车匆忙自城外赶来:重午节繁忙,城内外多家为节日准备的东西都需要它来运输。我正了正衣冠独自上车,青石板徒留下两行直通皇宫的马车泥印。

城阙后的宫门两边是灰砖灰土垒成的压迫感十足的高墙,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整个皇宫紧紧环绕在臂弯之中,巍峨的皇宫像一只巨兽隐秘盘踞在连绵的高墙之后,普通人终生不得见。墙头重兵把守,据险而守,往来通道夹在两墙之间,仅五人并肩的宽度,走过幽深压抑的宫道,终于见到参天古木建造的恢弘宫殿,平缓顺滑的庑殿顶直线交错舒展,隐现古朴雄浑的气象。

前殿殿前一位炼丹师正在丹炉前炼丹制药,重午节一向有制药的传统。我认出这是天下闻名的炼丹师伯牙子,多年前我们也是旧识。在他抬头看向我时我连忙作揖,他拱手回礼,刚寒暄几句,他皇命在身便又忙碌去了。这时我听到若有若无的响动,殿内一个身影快速闪过,十年未见依旧一眼认出。紧绷的神经心下略松。刚想上前细看,内官迎上前来要引我去中殿。

刚进入议政的中院正殿,迎面半米高描金云龙纹柱础就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的左右各立有多束多枝烛台树,以备光源不足时点亮,布局精巧错落有致。

虽然是白天,室内采光仍然不佳,故墙壁上挂着长明灯,殿中始终有专门候着的掌灯宫女。名副其实,她们只轮班守护长明灯不熄。

环视四周,方格几何纹的的窗棂和漏窗旁,在不挡天光的几处位置恰到好处的挂了垂帘,帘上绣了同色的卷草纹和拐子纹交缠形成的万寿藤,精致如同浮雕。

此时戴着通天冠,身着十二章纹玄衣的曹丕,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端坐在大殿正中的龙椅上,他早早踱步到九级台阶前等着,以便细细端详这位十年未见的故人。

从进殿门我就发觉曹丕紧盯视线中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目不转睛盯着我,我顿感忐忑,似被烈日余威灼烧身躯,我不假思索跪倒在地,“陛下,请宽恕草民之罪,此次西行未得什么宝贝,只翻译自天竺国得来的经书几卷,献与吾皇!”我把经书高举过头顶,像跪拜漫天神佛般虔诚奉给君王。

曹丕视线并没有落在经卷上,显然兴趣不大,而他依旧像鹰一样盯着我低垂的头:“德祖,你可是逃了十年了。西域游历数年,他乡的疾风严霜果然磨炼人,没想到年龄愈长倒愈神似杨太尉了。若不是通关文牒做不得假,谁能想你德祖一向自诩风流桀骜,竟也能沉稳如斯,倒似是换了个人,”言罢他貌似有些可惜,轻不可闻的叹气:“朕自认天下招贤令可也招不来如卿这般的人才了。”

“平身吧,今日端午理应饮菖蒲酒,然朕近来偶得佳酿,由一种稀有鸟羽浸泡而成,拿来供德祖品鉴,如何?来人呐,把...”曹丕声音骤断,我疑惑间抬起头来,发现他正灼灼盯着殿内桌上早已放置好的三角云纹壶,许久才咬牙吐出几个字来 :“酒是谁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