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跃”,我毕业就一头扎进去,拼了五年,熬了无数通宵,从几个人挤在地下室吃泡面,到租下这CBD半层写字楼的公司。我的全部心血,我的骄傲,我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舞台……就在这短短四十八小时里,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啪”的一声,彻底消失,连点水汽都没留下。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此刻的影子,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衫、头发凌乱、眼神空洞的男人。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

“陈总……”助理小刘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声音带着哭腔,“这是……需要您签字的……遣散协议……”

我挥了挥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遣散员工,处理债务,应付投资人冰冷的诘问和律师公式化的法律条款……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又像陷入粘稠的泥沼。等我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漩涡中暂时挣脱出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深夜。

我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霓虹闪烁的街头。城市的喧嚣被无限放大,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汽车的喇叭声尖锐刺耳,路边烧烤摊的油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痒,喝醉了酒的年轻男女在路边肆无忌惮地大笑大叫……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废墟。冰冷,死寂。

双腿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一步。我靠着冰冷的灯柱,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瘫坐在人行道肮脏的地面上。粗糙的水泥硌着皮肤,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口袋里那瓶最廉价的二锅头,被我拧开了盖子,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暖不了半分早已冻僵的心脏。

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在旋转。那些强撑了无数个日夜的伪装,那些所谓的尊严和体面,在酒精和绝望的双重侵蚀下,土崩瓦解。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划过冰冷的脸颊,砸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真他妈狼狈啊,陈默。我抬手胡乱抹着脸,却越抹越湿。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傻逼。

就在这狼狈不堪、自我厌弃到顶点的时候,一阵极其熟悉、带着某种不容置疑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周遭所有的嘈杂。

笃。笃。笃。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混乱的心跳上。

我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首先闯入的是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尖头高跟鞋,再往上,是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裤管。最后,是那张即使在泪眼朦胧中,也依旧美得极具冲击力的脸。

林薇。

她就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背着光,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轮廓。她微微低着头,那双总是盛着冰霜的眸子,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里面没有惯常的冷漠和疏离,也没有丝毫的惊讶或鄙夷。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沉静的深海下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暗流。

她看了我几秒,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烂醉如泥、哭得像个傻逼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然后,她动了。

她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一股熟悉的、清冽的冷香瞬间包裹了我。她一只手穿过我的腋下,另一只手绕过我的膝弯。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