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娘!” “老太太!” “快请郎中!”

一片混乱中,孙茂才安排好的“眼线”立刻跳了出来,指着那幅绣画,惊恐地大喊:“是那画!是那绣画有古怪!你们看!麻姑仙子的衣襟那里……有黑气!在动!”众人惊魂未定地望去,在摇曳的烛火和窗外透入的天光映照下,麻姑那紫色的衣襟处,几缕混入其中的“魇丝”竟真的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流动的幽暗紫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扭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尤其是在心神受惊的人眼中,这景象更添几分恐怖。

“妖术!是妖术!”孙茂才不知何时已挤到人前,义正词严地指着呆立在一旁、脸色惨白的阿禾,厉声喝道,“定是这阿禾用了邪魔歪道的法子绣画,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老太太!快把她抓起来,送到县衙法办!不能让她再祸害乡里!”

早有准备的几个孙家恶仆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不由分说,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的阿禾死死扭住。她挣扎着,徒劳地喊着“我没有”、“冤枉”,但她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人群的惊恐、愤怒和孙茂才煽动性的指控声中。那幅倾注了她心血的“麻姑献寿”图被粗暴地扯下,当作“妖物”的证据一同带走。阿禾被推搡着押出张府大门时,回头只看到自家新盖的青砖小院门口,阿娘闻讯跌跌撞撞地追出来,哭喊着她的名字,却被孙家的恶仆一把推倒在地,那孱弱的身影在尘土中挣扎,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

冰冷的铁链锁住了阿禾的手腕,县衙大牢的腐臭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狭窄、阴暗的牢房,沉重的木栅门在身后“哐当”一声落下,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地上铺着潮湿发霉的稻草,角落里放着一个散发着臊臭气味的便桶。墙壁上满是污垢和不知名的抓痕,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汗臭和绝望的味道。同牢房还有两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女囚,瞥了她一眼,便又缩回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两具没有生气的躯壳。

阿禾背靠着冰冷的、滑腻的石墙,缓缓滑坐到湿冷的稻草上。手腕上的镣铐沉重而冰冷,磨破了皮肤,渗出血丝,但她感觉不到疼。巨大的冤屈、愤怒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几乎要将她溺毙。她不明白,自己只是用心刺绣,怎么就成了“妖女”?阿娘怎么样了?那些恶人会不会再去欺负她?想到阿娘倒地的身影,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无声地滑落脸颊,滴在肮脏的囚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白日里衙役的呵斥、同监女犯麻木的眼神、还有孙茂才那隔着牢门投来的、得意而怨毒的冷笑,都像钝刀子割肉,折磨着阿禾的神经。身心俱疲之下,她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堆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寒冷而孤寂。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光。阿禾循着光,茫然地向前走。光晕渐渐扩大、清晰,竟化作了那座熟悉的、破败的织女庙!然而,庙中景象与那暴雨夜所见截然不同。残破的屋顶消失了,漏雨的窟窿不见了,蛛网尘埃也一扫而空。整个庙宇笼罩在一层柔和而神圣的月白色光晕之中,仿佛用最纯净的月光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