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凤阳,孤庄村后,无名山。
李小白艰难的从山涧而下,他饿的头发晕,脚步虚浮,掐指一算,他来到这个平行世界整整二十年了。
这些年他纵观了不少书籍,听过不少故事,证实无论哪个世界,历史总是出奇的相似:从三皇五帝,到秦皇汉武,这些朝代走向均大致相同,而他现在大约是在元末,除了地域不同,倒真没见过什么仙山宝境,亦没有见驾云点金的仙人。
但据他师傅说:修者确实存在!
自武王伐纣后,人皇陨灭,周王以天子自居,认天当干儿子,从此向天界称臣。
周朝有天道护佑,经三十代天子瞎折腾,最终被最强人皇取代,他灭六国,统九州,焚书坑儒,断术法,毁仙路,世称“祖龙”。
可叹,始皇寻长生未果,秦二世而亡,人力未能胜天,九州再度兵祸连连。
人皇不再,法家没落,儒道释三教相继崛起,三皇五帝皆有道法,在礼崩乐坏的时候,道家依旧能继续,可见其影响力之深。
儒家圣人祭书教化君王,以牢笼制式约束学子,汉朝国力大盛,开疆拓土。
玄唐之时,释家武僧出兵相助李世民,建立新朝,西天取经,传播教义,收割信徒无数。
自大元时期,三家已共存,不入俗世,不干涉国运,让九州普通百姓引以为憾。
李小白肚子咕咕作响打断了他的遥想,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如今莫说乱世称雄了,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成问题。
他忽然记起他小时随师父到此曾经认识二位小伙伴,他俩就在附近的村庄,不知现在过的如何了?
他俩都是农户,想来,向他们讨要一口吃的,总应该没问题吧。
李小白寻着少时的回忆由南至北的前行,路过了几个村子,全都十室九空,原本种地的农田全是放牧的牛羊。
黄昏将至,夕阳落幕,淡淡的余晖刺的李小白眼睛有点生疼,忙用右手将其捂住。
遥见,村口,伫立着一位破衣褴褛的少年。
他体魄强壮,大手大脚,只看背影就似乎能感觉他有使不完的力气,用地主的专业眼光来看,他是一位十分合格的佃户。
山坡之上,那人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身前摆放着几张破烂草席,能看到苍白异常的双足。
那少年缓缓转过头来。
李小白依稀能分辨出他的苍老面容下的熟悉轮廓,心中一颤,不禁惊呼:“朱重八,怎么会是你?!”
大元统治下的三等人、四等人除非考取了功名当上了官员,不然是不配拥有名字的。
相比琉球国度在樱花树下出生孩子就叫樱木,在山河大川出生的男孩就叫流川,在晴天白云的日子出生的女孩叫晴子,大元直辖的百姓取名字要简单的多,直接以出生先后取名的较为常见。
换而言之,朱重八上头还有几个姐姐哥哥。
“这些人是?”李小白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问,他不是笨蛋,当然能猜出面前这些骨瘦如柴的尸体对朱重八意味着什么。
“亲人。”
朱重八将一腔的悲苦,用二个字言简意赅的回答。
亲人,世上最亲的人,亦是留着血液羁绊的人。
朱重八继续说:“我祖父曾祖父都是逃税者,在淮河流域不断的躲避官吏擅自征收的苛捐杂税,其实祖祖辈辈我们种田的人都只有一个希望,能糊口度日就是天大的幸福,我们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为什么如今吃一口饱饭都那么难呢。”
“重八,其实.........”李小白原本想劝慰几句,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或许这也是所有底层百姓的疑问。
“小白,莫开口了,这几年我劝慰别人的话有一大筐了,走,我俩好几年没见了,一路奔波你也累了,跟我回家吧。”朱重八缓缓站起身,头也不回头的向村里走去。
“回家”简单幸福的词汇,此时此刻听来却是无比沉重。
几位破衣烂衫的老头在不断往草席间放着干草,几旬功夫后,点点星火燃起,干草依次燃烧,将草席及尸身包围,火焰窜起,发出咔咔的裂响。
听的头皮发麻,不敢回头。
一具具生命、血脉、亲情统统都化作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赤红耀眼的火苗似乎愤怒地想将一切毁灭的干干净净。
朱重八从头到尾没有片刻停留。
疼后会苦,苦多了,剩下,唯有麻木。
朱重八的家和十年前一般无二,茅草屋、泥巴院落,几处门板被拆卸下来,显得荒芜寂寥。
“我睡一会,两天没合眼了,井里有水,自己打着喝。”朱重八自行倒在土坑上,一句废话都没有,鼾声连连。
李小白有些后悔自己来找重八了,倒霉运,能传染不成,昨天他自己刚死师父,今日遇见朱重八,他一家人都死绝了.........
心情不好,肚子就更加不争气的“咕咕”直响,他走到井边连连灌了几口凉水,才算暂时压制了胃里撩人的饥饿感。
草屋土坑不少,李小白随便找了一个土坑爬了上去,疲惫不堪的他很快也进入了梦乡,他梦到了已经成仙的师父、万贯家财的朱重八、自己重回到现代话的新社会成为一间跨国公司的霸道总裁。
“小白醒醒了,小白醒醒了。”
“怎么,朱重八,你起这么早。”李小白睡眼朦胧道。
“太阳都照屁股了,快起来,这里不能住人了。”朱重八不由他分说将李小白从炕上拉起来。
李小白一个激灵翻身坐起道:“你家房子要被地主收回去了?”
朱重八摇摇头:“田是地主家的,房子是我们老朱家自己盖的,前些日子实在过不去的时候,我姐姐嫁人了,三哥倒插门了,家里欠了几两银子的债,今早我将房子卖给了隔壁朱大姐一家,他儿子刚娶了媳妇,买下这间房刚好能用,多余的银子换做了这些干粮够我俩路上用。”
他说完递给了李小白手掌大小的馍,二人也是饿极了,在院内拿着干馍就着冰冰凉的井水边吃边聊。
“重八,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从小放牛,长大一直帮家里干农活,除了一膀子力气,也不会什么技艺,眼下形势若想要活着,要么去做劳役,要么去从军,要么去当和尚。”
“不知汤鼎臣现在何处?”
汤鼎臣又名汤和,是朱重八的小时玩伴,自小他就有统领顽童打架斗殴的本领,在附近一带很是有名气,几年前他和李小白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三人中,朱重八善断、李小白善谋、汤鼎臣善武,虽各有千秋,却彼此惺惺相惜,结为异姓姓兄弟。
朱重八年纪最长,是大哥!
大哥幽幽一叹:“去年农闲时,鼎臣和村里的一干壮年被官兵拉去当劳工在黄河修堤,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无论各朝各代黄河泛滥都是顶天的大灾难,就是最早华夏文明诞生的时期,尧舜禹汤被世人称颂,也是因为治理黄河有功。
另一方面,大元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沿岸征召了十七万劳工修筑河堤,明面上是为了百姓福利,实际上可苦了百姓。
动用如此多的劳工需要发粮发响吧,各层官员要克扣一层吧,修堤的材料要打个对折吧,如此一来,河堤是今年修完,明年毁,劳工拿命堵口是一批又一批,几年下来,劳工一词成为了不赚钱又容易舍命的买卖,除非是官吏来拉人,否则没几个人愿意去。
“汤鼎臣从小身手矫捷,跟大孩子打架从来就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兔子都没他跑的快,放心,他福大命大,保准没事。”李小白拍了拍朱重八肩膀安慰道。
“地种了不够交税的,老子是不会再干了,劳工等于苦役,咱俩也不会去,假如要当元兵,咱咱俩都属于四等人,也没有进去的资格,只剩下当和尚这一条了。”朱重八叹了口气。
大元崇信佛教,各地都有大小寺庙以供僧人修行,香客上香。
而和尚作为特殊的职业,是能免劳役赋税的,从填饱肚子方面来看,过的生活比农户要滋润的多。
即便是和尚要化缘,再苦的人也是要施舍一些,不是因为畏惧,而是信仰,越发苦难之刻,救苦救难的佛越发成为了他们心中唯一的希望。
朱重八想起一节问:“你当道士的,又去寺庙当和尚,没个忌讳?”
李小白笑了:“我随师父游历了大半个九州去寻仙草神药,也不知自己何门何派,当道士除了给人家算算命诓骗点钱财也不会什么道术,当和尚无非就是把长发齐腰的头发剪光光而已,所谓的道士和尚,如今都不是为吃口饭么,对了,我师娘和小师妹在皇觉寺外开了间酒坊,不如我们去皇觉寺当和尚如何?”
皇觉寺是离此地最近的一座寺庙,听闻有不少达官显贵的孩子送去寺庙礼佛,一时间让皇觉寺香火鼎盛车水马龙。
朱重八点头:“天下的和尚都是光脑壳,去哪里都一样,近一点更好,省口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