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背上。我捏着丝帕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绝不能露怯!更不能让赵衍看出任何破绽!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受宠若惊又有些羞涩的笑容,盈盈起身,朝着赵衍的方向福了一福:“陛下厚爱,清妤惶恐。只是……”我微微侧首,目光坦然地迎向顾珩那张冷峻的脸,声音清越,带着少女的娇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顾侯爷乃国之柱石,见多识广,清妤这点微末见识,岂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若……若侯爷不嫌弃清妤聒噪,清妤愿为侯爷引路,一同去瞻仰陛下御苑奇珍。”
我将球巧妙地踢给了顾珩。态度恭谨,言语谦逊,既全了皇帝的面子,又将自己放在一个仰慕者(但并非爱慕者)的晚辈位置。
顾珩似乎也没料到会被这样点名。他浓黑的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对着御座抱拳一礼,声音沉肃如金铁:“臣遵旨。” 惜字如金,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接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
他大步走到我身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不斜视,只留给我一个冷硬如磐石的侧影。那股属于武将的、混杂着淡淡铁锈和皮革的气息隐隐传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表妹,顾卿,请。”赵衍抬手示意,唇边那抹笑意更深了,眼神却愈发幽暗难测。
顶着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我努力维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微垂着头,迈着世家贵女最标准的莲步,跟在顾珩高大身影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朝着水榭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背后那道来自御座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冰冷又灼热。
水榭临水而建,曲折的回廊延伸向太液池深处。越往里走,丝竹声和人语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风吹荷叶的沙沙声,和池水轻拍岸石的细微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荷香,却驱不散弥漫在我和顾珩之间那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珩走得不快,步伐沉稳。他始终保持着领先我半步的距离,身形挺拔如标枪,目光直视前方,仿佛身边跟着的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少女,而是一团无形的空气。
我知道赵衍的人必定在暗处盯着。这沉默必须打破,戏必须演下去,但绝不能露骨。
“侯爷,”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仰慕,目光落在水榭廊下几株开得正盛的玉簪花上,“您瞧那玉簪,开得多好,洁白无瑕,香气清幽,倒像是……”我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比喻,“倒像是侯爷您铠甲上的寒光,清冷又明亮呢。” 这比喻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少女式的笨拙,却恰好符合一个“仰慕英雄”的闺阁小姐形象。
顾珩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了然?他并未接话,只是顺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那丛玉簪,随即又转回头,依旧沉默。
气氛更尴尬了。
我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像是为自己的笨拙比喻感到羞赧,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丝帕,声音更小了:“清妤……清妤不会说话,让侯爷见笑了。” 我悄悄抬眼,飞快地觑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侯爷戍守边关,保家卫国,定是见过比这更壮阔的景象吧?不像清妤,整日困在闺阁,只认得这些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