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去……坐标……暴露……‘掠火者’……窥伺……存亡……在汝躬……”
更恐怖的画面碎片,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汹涌扑来:狰狞扭曲的、由生物组织与不明合金强行融合而成的星际战舰轮廓;在恒星烈焰中痛苦燃烧、支离破碎的类地行星;被锁链禁锢、在巨大熔炉旁机械劳作的智慧生物眼中那彻底熄灭的绝望……“掠火者”!这是“玉盘”传递出的、对某种贪婪而极具侵略性的星际文明的称谓。一旦“玉盘”离去,它那笼罩地球数十亿年的“静默场”消散,人类的家园,将在黑暗森林的法则下,如同无边暗夜中骤然点燃的耀眼篝火,吸引无数掠食者的目光!
“科技……需自悟……捷径……乃绝路……文明之光……在于‘心’……”
最后一道意念,如同退潮的海浪,带着无尽的期许与诀别的苍凉,缓缓从我的意识中抽离。羲和阵列那吞噬一切的白光骤然熄灭,控制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几盏猩红的应急灯,像垂死巨兽的眼睛,幽幽地亮起,将我和李薇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主屏幕上,只剩下那个冰冷、精确、无情跳动的鲜红倒计时:49:364:23:17……以及一条刺眼的、最高加密等级的绿色提示:“最高优先级信息流传输完毕——目标:地球CNSA总指挥中心深空信息黑匣节点。”
我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合金座椅靠背上。厚重的宇航服内衬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冷黏腻地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指尖残留着触摸那浩瀚宇宙意识的虚幻触感,耳边仿佛还顽固地萦绕着那非琴非瑟、却直击灵魂深处的“玄穹谐震”。祖父的古琴,那首《幽兰》……难道冥冥之中,华夏文明对宇宙本源法则的某种玄妙感知,早已在千年的时光长河中,无意间触及了这冰冷残酷的真相一角?
“陈…陈工?”李薇的声音抖得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那到底是什么?”
我抬起仿佛灌满了铅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颗如同千斤重的头盔从头上摘了下来。冰冷的、带着金属尘埃和循环系统特有气味的月背基地空气,猛地涌入我的鼻腔和肺叶。我扭过头,透过高强度复合玻璃的观察窗,望向外面那片亘古荒凉、死寂无声的月表。远处环形山的轮廓在恒星的冷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而更远处,那颗悬浮在墨玉般深邃宇宙背景中的蓝色星球——地球,此刻在我眼中,像一颗被随意放置在冰冷展柜中、精致却又无比脆弱的蓝宝石。曾经代表着人类探索勇气与浪漫遐想的壮丽景象,此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隐喻——摇篮,亦是孤岛。
“小林,”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精神被彻底掏空后的空洞,“记录:月心深部常规探测任务…发现异常意识聚合体。代号…‘玉盘’。任务代号…”我顿了顿,一个蕴含着巨大力量与未知变数的古老词汇从干涩的唇间挤出,“‘惊蛰’。”
惊蛰。春雷惊百虫,万物复苏。人类文明,被迫从亿万年的守护摇篮中惊醒,赤裸而茫然地,直面宇宙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