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窗外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把玻璃蒙上了一层薄雾。周一七用指尖在雾蒙蒙的窗上画小人，画到第三个时，林漾突然戳她后背。
“看后门。”林漾的声音压得极低。
周一七猛地转头，看见易九站在后门廊下，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手里拿着两把伞，正朝她这边看。雨丝落在他发梢，晕开一小片深色，像水墨画里不小心洇开的墨点。
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慌忙转回来假装背书，指尖却在课本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那是他的名字，易九。
“啧啧，”林漾凑过来，用课本挡着脸，“人家特意带两把伞，司马昭之心啊。”
“你小声点！”周一七掐她胳膊，脸上却热得厉害，“他可能是给江熠带的。”
“江熠今天请假了，笨蛋。”林漾恨铁不成钢，“上周天气预报就说今天有雨，某人怕是提前好几天就惦记着了吧？”
周一七的脸更烫了。她确实忘了看天气预报，早上出门时还吐槽“这么好的天怎么会下雨”，此刻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泡得软软的。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刚响，易九就推门进来了。他走到自己座位旁放下书包，转身时，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周一七的后脑勺，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整个上午，雨都没停。课间操取消了，同学们聚在走廊里看雨，叽叽喳喳的。周一七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被雨水打湿的篮球场，有点走神——易九今天没带篮球，书包看起来格外空。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一七吓了一跳，差点撞翻旁边的花盆。易九眼疾手快地扶住花盆，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回。
“没……没什么。”她低下头，盯着自己湿漉漉的帆布鞋，“就是觉得雨下得挺大的。”
“嗯。”易九应了声，也靠在栏杆上，和她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带伞了吗？”
“没……”周一七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不会下这么大。”
“我带了两把。”易九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等下放学，一起走？”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麻酥酥的。周一七抬起头，正好看见他耳尖的红晕，比窗外的雨景还要让人心动。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雨丝。
易九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教室。周一七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忽然觉得这雨下得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因为下雨改成了自习。老师刚走，教室里就热闹起来。林漾掏出画板开始赶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周一七翻开笔记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总忍不住往后飘。
易九在做题，侧脸对着她，睫毛很长，被窗外的雨雾衬得像加了柔光滤镜。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食指第二节有个小小的茧，是常年打篮球磨出来的——她上次画Q版漫画时，特意把这个细节画了进去。
“喂，”林漾突然用笔戳她，“你的眼睛快粘在易九身上了。”
周一七慌忙收回目光，假装翻书：“胡说，我在看黑板。”
“黑板上有字吗？”林漾挑眉，“再说你坐前排，看后排的他需要转头九十度，脖子不酸吗？”
周一七被噎得说不出话，抓起橡皮砸她，却被她灵活地躲开，橡皮“啪嗒”掉在地上，滚到了后排。
易九弯腰捡起来，递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两人同时缩回手，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谢……谢谢。”周一七的声音细若蚊吟。
“不客气。”易九的耳尖又红了，转身时，课本不小心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画稿——正是她画的那张篮球场Q版，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晕开一小片墨迹。
他慌忙把画稿塞回去，脸都红了，像个被抓包的小偷。
周一七的心跳得更快了。原来他一直把画稿带在身边，连下雨都没忘。
放学铃响时，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撑着伞离开，教室里很快就空了。易九背着两个书包——他把周一七的书包也一起背上了，手里拿着两把伞，站在门口等她。
“走吧。”他说。
“嗯。”周一七跟上他，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大雄的书包总是被康夫背着，当时觉得很傻，此刻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易九把一把浅蓝色的伞递给她：“这个给你。”
伞面上印着小雏菊，是很女生的款式。周一七愣住了：“你怎么会有这种伞？”
“上次我妹来学校，落在我这儿的。”易九的声音有点含糊，耳尖泛红，“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周一七赶紧接过伞，生怕他反悔，“小雏菊挺可爱的。”
其实她没说，比起小雏菊，她更喜欢他手里那把黑色的伞——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又沉稳。
走出教学楼，雨丝打在脸上，凉凉的。易九撑开黑色的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你往那边挪挪，伞都歪了。”周一七把自己的伞往他那边推了推。
“没事。”易九笑了笑，“我皮糙肉厚，淋点雨没关系。”
他的肩膀很宽，站在他身边，好像连雨声都变小了。周一七偷偷看他，发现他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像撒了层碎钻，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说的“你睫毛比漫画男主还长”，脸又红了。
“在想什么？”易九低头看她。
“没……没什么。”她慌忙移开目光，盯着脚下的水洼，“就是觉得……这伞挺大的。”
“嗯，”易九应了声，脚步放慢了些，“下次可以买把更大的。”
周一七没接话，心跳却像被雨水敲打的鼓点，越来越快。她偷偷往他那边靠了靠，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又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躲开，乐此不疲。
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易九突然停下脚步：“等下我去买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买什么？”周一七好奇地问。
“草莓糖。”易九的声音很轻，“上次那袋，好像快被你吃完了。”
周一七的脸瞬间红透了。她确实每天都要从他给的那袋糖里拿一颗，有时甚至忍不住多拿两颗，没想到他都记着。
“谁……谁吃完了！”她嘴硬，“还剩好多呢！”
“是吗？”易九挑眉，眼底带着笑意，“那我再买点，以防万一。”
他没给她反驳的机会，撑着伞往旁边的便利店走。周一七站在公交站的雨棚下，看着他走进便利店的背影，忽然觉得，被雨水打湿的秋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易九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他把袋子递给她：“拿着。”
“我不要，太沉了。”周一七摆手。
“不沉，”易九把袋子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指，顿了顿，“里面还有别的。”
公交车来了，两人一起上了车。车厢里很空，他们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周一七偷偷打开塑料袋，发现里面除了几袋草莓糖，还有一小盒热牛奶，温温的，应该是刚在便利店加热过的。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偷偷看易九，发现他正望着窗外的雨景，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易九，”她小声说，“牛奶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易九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牛奶盒上，“算是……谢你上次的画。”
“画不是早就谢过了吗？”周一七不解。
“那幅画被雨打湿了，”易九的声音有点低，“我想重新谢谢你。”
周一七愣住了。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忽然明白，他在意的不是画有没有被打湿，而是想找个借口对她好。
公交车到站，雨已经小了很多。易九送她到小区楼下，看着她手里的塑料袋，有点不好意思：“那个……草莓糖你慢慢吃，不够再跟我说。”
“嗯。”周一七点点头，抱着塑料袋，忽然鼓起勇气，“易九，你的肩膀都湿了，要不要……上去喝杯热水？”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也太主动了，像电视剧里的情节。
易九显然也愣了，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半天没说话。就在周一七觉得尴尬得想钻地缝时，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她家住在三楼，楼梯间的声控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周一七走在前面，能感觉到身后易九的目光，脚步都有点发飘。
打开门，客厅里没人，爸妈今天加班。周一七把他拽进客厅，慌乱地找拖鞋：“你先坐，我去给你找毛巾。”
易九站在玄关，有点局促，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的照片，大多是周一七的画，有风景，有动漫，还有一张小小的自画像，扎着马尾，笑得没心没肺。
“给。”周一七递来干净的毛巾和一杯热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你擦擦吧。”
“谢谢。”易九接过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白色的校服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看得周一七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我去给你找件我爸的衣服换吧，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她转身想走，却被易九叫住。
“不用了，”他说，“我等下就走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能再坐一个人的距离，谁都没说话。电视开着，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没人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牛奶香和雨水的味道，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那个……”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一笑，气氛没那么尴尬了。
“你先说。”易九说。
“也没什么，”周一七挠挠头，“就是想谢谢你的伞和牛奶。”
“不客气。”易九的声音很轻，“其实……我早就知道今天有雨。”
周一七愣住了。
“上周看天气预报时看到的，”他的耳尖又红了，有点不好意思，“怕你忘了带伞，就特意多带了一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周一七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不好意思都不见了。
她往前挪了挪，离他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易九，”她小声说，“其实……我画你的时候，故意把你画得比真人帅了一点。”
易九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是吗？那真人呢？”
“真人……”周一七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却凑得更近了，“真人更好看。”
易九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又移到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客厅的灯光很暗，电视的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两人脸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
“爸妈回来了！”周一七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弹起来，差点撞到茶几，“你快躲起来！”
易九也慌了，被她拽着冲进卧室，塞进衣柜里。关门前，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笑了，递给她一颗草莓糖：“给你。”
衣柜门关上的瞬间，客厅传来爸妈的声音。周一七拍着胸口平复呼吸，剥开那颗草莓糖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易九躲在带着温度的衣柜里，一条带的丝绸触感的东西挂在了他的脸上。
易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衣物夹杂着少女的体香，不断涌入易九的鼻腔。
过了一会儿，她估摸着爸妈在厨房，悄悄打开衣柜门，冲易九做了个“嘘”的手势，把他拽出来：“你快走吧，快点！”
易九连滚带爬地爬出衣柜，头也不回地跑出周一七的家门，甚至没跟周一七说声再见。
周一七看着敞开的衣柜，映入眼帘的是她中午换的粉红色内衣正明目张胆地挂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
她扭头看看易九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脏突然疯狂加速。
她抓起那件粉红色的内衣，趴到床上拿着被子捂住了头，像条毛毛虫似的不停扭动。
易九，我再也不理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