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皇号的甲板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银灰色船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停靠在私人码头。登船时,侍者穿着绣着家族纹章的白手套,弯腰引路的弧度都精确到分,指尖轻触船舷的瞬间,能闻到甲板木料混着高级香氛的味道——那是卡特夫人特意定制的“海皇香调”,每毫升价格抵得上普通人半个月的薪水。

电梯门打开,十层的格局在灯光下铺展开来。一层是挑高二十米的宴会厅,水晶灯像倒挂的银河,地面铺着从波斯空运来的手工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二层的赌场里,筹码堆成小山,绿呢桌布上的骰子掷出时,连空气都跟着屏住呼吸,穿黑丝吊带的侍者托着香槟穿梭,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比骰子落地还轻。往上几层更隐蔽,三层的私人酒吧用整块玛瑙做吧台,墙上挂着毕加索的真迹;五层的泳池区铺着加热的金沙,水色蓝得像淬了宝石,岸边躺椅上的浴巾都是爱马仕定制款,边角绣着客人的名字缩写。

星月的黑色丝绒裙扫过地毯时,眼角余光瞥见天花板角落的金属圆点——那是伪装成装饰的监控,镜头正随着他们的脚步极轻微地转动。

娜美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没?这里的侍者都是按秒计费的。”她用下巴点了点刚才引路的侍者背影,“就他刚才站那十分钟,够我买个限量款包了。”

星月转头看她:“办完事情,带你好好享受一把。”

卡特家族的管家早已等在入口,欠了欠身:“厉先生,三位这边请。”通往八层的电梯需要双重验证,虹膜扫描时,星月注意到轿厢壁的金属反光里,每层电梯口都站着两个黑西装保镖,手始终按在腰间,眼神冷得像冰。

八层比想象中更隐蔽,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管家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卡特先生和夫人特意为三位留了这间观景房,权限已同步,除了顶层私人区域,所有公共设施都可使用。”

娜美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瞥了眼六层露台——几个穿着高定礼服的明星正端着酒杯陪笑,娜美扫过其中一个身影——前几天她还在时尚杂志的封面上见过对方,一身银色战袍凌厉张扬,标题写着“年度最具影响力艺人”,可此刻,那人脸上的笑容温顺得像被驯养的猫,连举杯的角度都透着刻意讨好。她嗤笑一声:“这地方,连星光都得跪着发光啊。”

星月没接话,心里却清楚的很。这哪是什么游轮宴,分明是座用金钱和权力搭起来的斗兽场——在这里,名气是筹码,顺从是门票,连笑容都得按价码分三六九等。那些在镜头前呼风唤雨的人,到了这儿不过是案板上的肉,能不能被“赏”口饭吃,全看掌权者的眼神。

八层的房间里,厉峥端着侍者刚送来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看向星月,刚想开口,却见星月先一步抬了眼,目光沉静锐利:“等齐盛把条件摆在明面上,我们再把君临和厉氏的筹码合到一处。”她指尖在膝头轻轻点了点,语气笃定,“他给十成,我们就给十二成——不用硬碰硬,只求精准压过他一头。”

娜美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了句:“万一他藏着后手呢?”

“卡特夫妇要的从来不是谁更强势,是谁能让他们的利益最大化。”星月转向她,语速平稳,“齐盛算得再精,也想不到我们是两家联手。他手里的现金流、资源、技术,单打独斗或许能占优,但对上君临的资源链加厉氏的资金通道,根本不够看。”

厉峥笑了笑,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还是你看得透彻。”

话音刚落,走廊里的监控屏幕忽然闪过一丝微光——与此同时,九层的地毯上,齐盛的皮鞋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廊尽头的房门便应声而开。

房间里铺着暗纹波斯地毯,吉尔·卡特正坐在鎏金扶手椅上,他妻子伊莎贝拉·卡特倚在一旁的丝绒沙发上,指尖把玩着一串鸽血红宝石手链。

“齐总,欢迎登船。”吉尔·卡特站起身,伸出手与齐盛轻握,指腹带着常年握雪茄的薄茧,“快请坐。”

侍者立刻上前,托盘里的水晶杯盛着琥珀色液体,杯壁挂着细密的酒珠。“盛总尝尝这个,”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沙哑,“1945年的‘时光之泪’,全球仅剩三瓶,是去年在巴黎拍卖会拍下的。”

齐盛接过酒杯,指尖没碰杯身——他知道这种级别的场合,侍者早用银夹温过杯。“卡特先生、夫人客气了,”他浅浅颔首,语气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卡特先生的游轮,果然比传闻中更有意思。”

吉尔·卡特笑了笑:“齐总我们先把正事谈完,之后您要是有兴致,二楼的赌场刚换了新筹码,或者……”他朝侍者递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呈上一个镶钻平板,“这里有今晚所有表演嘉宾的名单,您看中哪位,让她直接去您房间候着便是。”

伊莎贝拉慢悠悠补充:“都是些当红的,唱歌跳舞、谈天说地,总有合心意的。”她的目光扫过齐盛,像在估量什么,“毕竟齐总这样的贵客,值得最好的安排。”

吉尔·卡特指尖敲着扶手,目光在齐盛脸上转了半圈:“北极光能源项目,近来接触的人不少,盛总该清楚它的分量。我想知道,盛世集团对这个项目的诚意,能有几分?”

齐盛端起那杯“时光之尘”,却没喝,只是让冰块在杯中慢慢融化:“北极光项目的价值,圈内人有目共睹,算得上是可遇不可求的优质标的。”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盛世集团愿意拿出东欧三块页岩气田的优先开采权做抵押,另追加一百二十亿美金的流动资金注入,确保项目前三年的勘探成本全覆盖。此外,我们旗下的运输船队可以独家承接项目所有的跨境物流——卡特先生,这些条件,应该够说明诚意了。”

吉尔·卡特听完没立刻接话,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伊莎贝拉。夫人放下女士香烟,指尖在烟灰缸沿轻磕了下:“盛总的条件确实有诚意。”

“这样,”吉尔·卡特终于开口,“我们夫妇二人需要合计一下。齐总八层已经安排观景套房,先让侍者带您过去休息。”他朝侍者抬了抬下巴,“去二楼取一箱‘星钻’筹码来,送齐总消遣。”

侍者很快捧着个黑色丝绒盒过来,打开时,里面的水晶筹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二楼赌场刚换了新玩法,齐总要是有兴致,也可以让侍者直接安排……别的节目。”伊莎贝拉笑着补充,语气里带着点不言而喻的暗示。

齐盛扫过那盒筹码,淡淡颔首:“多谢卡特先生安排。”说罢起身,助理林川立刻跟上,一行人跟着侍者往电梯口走。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伊莎贝拉看向丈夫:“把他安排在八层?厉氏那边的人也在八层,这不是等着他们撞上吗?”

吉尔·卡特忽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我就是要他们撞上。”他拿起内线电话,“让厉氏国际银行的人现在上来,就说我这边准备好了——让齐盛亲眼看见他们过来,才有意思。”

伊莎贝拉挑了挑眉:“故意让他知道对手也在?”

“不然怎么逼他把底牌再亮亮?”吉尔·卡特放下电话,指尖摩挲着雪茄盒,“两家都想抢,才好坐地起价。让他们在八层先碰个面,后面的戏才好看。”

走廊里,侍者正引着齐盛往八层走,电梯数字从九往下跳。

侍者这时轻轻叩响房门,推门时身姿微躬:“厉总,卡特先生请您现在上九楼。”

厉峥点头应下,抬眼看向星月。她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转头对娜美轻声说:“在这儿等我,很快回来。”

娜美往沙发上一靠,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守着监控屏幕看戏。”

两人刚走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侍者引着的齐盛。走廊顶灯的光落在齐盛脸上,他目光先是扫过厉峥,随即停在星月身上——过分明艳的妆容,乍看之下竟辨不出身份。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缕极淡的香气飘进齐盛鼻腔。熟悉得让他眉峰微蹙,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闻过。

“厉总,卡特先生已在九层等候二位。”侍者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齐盛听见。

齐盛脚步未停,唇角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厉氏也来了?看来这场戏比预想中更热闹。他跟着侍者走向八楼套房,背影挺拔依旧。

电梯升至九层,厉峥与星月被引至方才齐盛离开的房间。

吉尔·卡特夫妇已起身等候。伊莎贝拉的目光先落在星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位小姐气质出众,厉总好眼光。”

吉尔·卡特的视线则先在厉峥脸上一掠,随即像被无形的力场牵引,牢牢定在星月身上——她今天的妆容确实出挑,带着种刻意疏离的艳丽,眼尾那抹鎏金恰到好处地挑出锋芒,偏眼底的沉静又稳稳压得住这份张扬。

他在名利场见惯了各式美人,此刻却对着这张脸生不出半分熟稔。论样貌是顶尖的,论气质更糅着生人勿近的冷与藏不住的贵气,像一张被刻意抹去标识的底牌,任谁也猜不透来路。

他顿了两秒,才收回目光,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厉总身边这位,倒是稀客。”

厉峥唇角噙着笑意,抬手轻引星月:“介绍一下,我的女伴,星月。”

星月微微颔首致意,伊莎贝拉笑着点头回应,四人各自落座。

刚坐稳,吉尔·卡特便直入主题:“之前顾总打过电话,说厉氏和君临对北极光项目有意向——我跟顾总是老交情,说实话,我本人是很愿意跟你们合作的。”

厉峥指尖轻叩膝盖,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卡特先生爽快。不知方才齐盛给出的条件,您二位觉得如何?”

吉尔·卡特端起酒杯,只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厉峥见状,直接摊开底牌:“那我明说吧。盛世集团的条件,我们在其基础上加两成。更重要的是,这次是厉氏国际银行与君临集团联手——强强联合,资源链和资金链双保险,卡特先生觉得这样的诚意够不够?”

吉尔·卡特眉峰微挑,放下酒杯的动作带着几分赞许:“果然还是你们出手更有魄力。说起来,我一直欣赏厉总的行事风格,有厉氏做保,确实比单打独斗稳妥得多。”他转头看向伊莎贝拉,“你觉得呢?”

伊莎贝拉把玩着指间的钻戒,慢悠悠道:“厉总这方案,确实比之前那些更周全。”

几人又就项目后期的资源对接聊了几句,气氛渐入佳境时,吉尔·卡特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接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隐约能听见“霍尔斯家族”“祁司礼”“已经登船”几个词。吉尔的脸色沉了沉,只“嗯”了两声便挂断电话,转向厉峥与星月,语气带着歉意:“抱歉,有点突发情况。你们的方案我大致清楚了,给我点时间再商议一下。”

厉峥与星月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点头:“理应如此,我们不打扰卡特先生处理事情。”

侍者再次上前引路,两人刚走出九层房间,就听见身后伊莎贝拉低声问:“霍尔斯家的人怎么也来了?祁司礼这时候插一脚,是想搅局?”

回到八楼走廊时,恰好撞见娜美正倚在房门口张望,见两人回来,立刻迎上来:“谈得怎么样?我刚才好像看见齐盛的助理在走廊尽头打电话,脸色不太好。”

星月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刚有了点眉目,又来个新变数。”

就在刚才,游轮入口处的海风突然变得滞重。三十辆黑色防弹车在码头排开,车门同时推开的瞬间,一百多名黑衣保镖鱼贯而出,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手都按在腰间的枪套上,金属冷光在暮色里闪得人眼晕。

祁司礼走在最前面,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踩在登船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入口处的安保人员攥紧了对讲机,看着这阵仗连大气都不敢喘——霍尔斯家族的新任继承人,从来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他们一边假意引导,一边疯了似的给九层打加密电话:“卡特先生,祁司礼带着上百号人来了,全都配枪……”

祁司礼没看那些噤若寒蝉的侍者,径直踏入一层大厅。他指尖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滑动,冷白的光映在他眼底,照出上面一长串名字——齐盛、厉峥,还有M国的政商名流,每个名字旁都附着简短的标注。他早就查清,这场游轮宴会根本是卡特为北极光项目设的局,大厅里这些人,不过是用来撑场面的幌子。

“祁先生,卡特先生马上就到。”管家躬着身,声音发颤。

祁司礼没应声,旁边的保镖立刻搬来张单人沙发。他坐下时,目光扫过水晶吊灯下的人群,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那些所谓的权贵正假装闲聊,眼角却都偷瞄着他,生怕这场突如其来的“闯入”引发冲突。

他冷笑一声。冲突?他要的从来不是冲突。

指尖在平板的名单上敲了敲,“卡特家族”“北极光”几个字被他反复点触,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眼底,淬出几分势在必得的锐芒。

祁司礼望着舷窗外翻涌的黑海,浪涛拍打着船身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倒数。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用不了多久,这些,全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