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六把牌局一开,气氛似乎悄然变了些。齐盛——这一局里眼神格外锐利,指尖捻着牌时带着一股笃定,最终摊牌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稳稳拿下了这一局。

另一边的吉尔则明显沉不住气了,看着自己手里的牌,眉头拧成个疙瘩,懊恼地啧了一声,手重重按在桌沿,显然是输得有些窝火。

娜美还是老样子,每一次跟注都斟酌再三,指尖捏着的筹码少得可怜,始终保持着浅尝辄止的节奏,目光在其他人的神色间来回游移,透着十足的警惕。

而祁司礼,这一局却和之前判若两人。他原本只是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此刻却坐直了身子,背脊挺得笔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淡漠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牌局的走向,连洗牌时细微的声响都像是落入了他的耳朵。他捻牌的动作慢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专注,连呼吸都似乎放轻了,显然,那个对牌局一直试探的祁司礼,这一局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几局下来,牌桌上的筹码流动早已悄然改写了局势。

厉峥有意把自己身前堆积的筹码一点点“输”给星月,到最后,他手里几乎空了。

娜美的筹码则散得彻底,大半落入祁司礼囊中,剩下的零头被齐盛收了去。

吉尔的情况也相差无几,筹码早就在几轮交锋中见了底。

此时桌面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个人面前还留着可观的筹码——齐盛面前堆得最显眼,赢来的筹码码得整整齐齐;祁司礼的筹码不多不少,却摆放得沉稳有序;星月面前的筹码则零散些,却堆得扎实,一半是厉峥“送”来的,一半是自己稳稳赢下的,她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目光在另外两人之间转了转。

气氛正悬在一个微妙的节点上,荷官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三人脸上轮流转了一圈,声音平稳地打破了沉默:“三位面前的筹码还足,接下来打算换个玩法,还是继续按老规矩来?”

话音刚落,星月先开了口。她指尖在自己面前的筹码堆上轻轻点了点,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节奏:“这玩法都玩了这么多局了,也该换个新鲜的。”她抬眼,目光扫过另外两人,“不如就一局定胜负吧——21点,三人对赌,谁赢了,另外两位的筹码就全归他。怎么样?”

话落的瞬间,齐盛和祁司礼几乎同时看向了对方。那一眼快得像电光石火,没有多余的交流,却仿佛已经在眼神里过了数个回合。下一秒,两人异口同声地转向荷官,吐出两个字:“发牌。”

声音不大,却像两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瞬间敲定了这场终极对决的开场。荷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敛了神色,手起牌落,开始分发这场一局定输赢的21点牌局。

两张牌依次落在三人面前,齐盛的明牌是张K(10点),暗牌压在下面,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祁司礼——对方明牌是张6,另一张牌被手指半掩着,看不出动静。星月的明牌是张A,她抬眼时,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在算这张A该按11点还是1点算。

“要牌吗?”荷官的声音不高不低。

齐盛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他惯有的谨慎,没多余的情绪:“来一张。”荷官递过一张牌,是张5。他低头看了眼明牌与新牌,沉默两秒,才伸手将暗牌掀开——原来是张7,三张牌加起来正好10+7+5=22,爆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往后靠在椅背上,却没离场,只抱着胳膊看另外两人,像在默默观察局势。

祁司礼这才慢悠悠掀起暗牌,是张9,6+9=15点。他指尖在牌边顿了顿,对荷官说:“要一张。”新牌是张5,15+5=20点,离21只有一步之遥。他立刻抬手:“停牌。”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

轮到星月,她暗牌是张8,A按11点算的话,11+8=19点。荷官等着她的决定,她却忽然笑了笑,看向祁司礼:“你20点,够稳的。”祁司礼没接话,只看着她。星月转回头,对荷官轻轻说:“要一张。”

新牌落桌,是张2。19+2=21点,不多不少,正好卡在点上。

齐盛坐直了些,目光在那张2上停了停,没说话。祁司礼的目光也落在星月的牌上,片刻后缓缓收起自己的牌。星月把牌往前一推,指尖在A上敲了敲,笑意浅淡:“看来这局,是我赢了。”

桌面上,齐盛的筹码因爆牌失效,祁司礼面前的筹码被荷官推向星月那边,连同她自己的,堆成了一座小山。一局定胜负,尘埃落定。

原来所谓绝杀,从不是靠侥幸,是先稳住自己,再等风来。

吉尔·卡特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落在星月身上,语气里满是客套的恭喜:“星月小姐果然好手段,成了这局的最后赢家。”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刻意提起刚才的话头,“先前祁先生说过,赢家可以对在场任何人提一个要求——不知星月小姐心里有谱了吗?想对谁开口?”

话音落下,在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星月指尖在筹码上轻轻点了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片刻后,才抬起眼,语气依旧平稳:“既然是卡特先生提起,那这个要求,便请卡特先生把您珍藏的好酒拿来一瓶,大家一起尝尝吧。”

她话音不高,却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愣——谁都以为她会提更要紧的条件,或是针对齐盛、祁司礼中的某一位,没想到竟是要一瓶酒。

吉尔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朗声笑起来:“好提议!赢了牌局,再品好酒,倒是应景的好彩头。”

齐盛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往椅背上靠了靠;祁司礼则抬眸看了星月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探究,仿佛在琢磨这看似简单的要求背后,是否藏着别的深意。

星月指尖依旧搭在筹码上,脸上笑意浅淡——比起锋芒毕露的要求,一杯酒或许更能稳住此刻微妙的局面。毕竟,真正的较量,从来不止于一局牌桌。

众人端着酒杯细品那杯天价美酒时,星月借故起身,走进了洗手间。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微乱的裙摆,指尖蘸了点水轻拍在脸颊上,压下眼底那点尚未完全褪去的锐利——牌桌上的紧绷感,总要在无人处悄悄松缓片刻。确认妆容妥帖,她才推开门走出去。

走廊灯光偏暗,祁司礼正站在不远处的廊柱旁,身影被拉得很长。不是偶遇,那站姿里藏着的刻意,像在等一场算好时间的碰面。星月目不斜视,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手腕却被他轻轻扣住。

“星月小姐,”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星月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无波:“祁先生用这种话搭讪,未免太老套了。”她抽回手,微微侧身,想绕开,“换句新鲜的或许我还能接两句。”

祁司礼低笑一声,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反而添了几分探究:“‘星月’,应该不是你的本名吧?”他往前半步,逼近些许,“可以认识一下吗?你到底叫什么?”见星月没答,他又换了个说法,语气放缓了些,“既然今天有这种缘分,加个WeChat?或者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牌局,也好请你过来凑个热闹。”

他的语气听不出急切,倒像是顺理成章的提议,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

星月抬眼时,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抱歉,祁先生,我的WeChat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加的。”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裙摆扫过走廊的地毯,留下一个干脆的背影,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祁司礼僵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胸腔里莫名窜起一股火。他低骂一声“妈的”,手往口袋里一掏,摸出手机——屏幕上,那个带着红色感叹号的对话框还停在昨天,是被另一个女人拉黑的记录。如今眼前这个,干脆利落直接拒了。

“我可是祁司礼啊,”他对着空走廊低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憋屈,“难道我帅得不够明显?”指尖在屏幕上狠狠戳了戳,最后烦躁地骂了句“Fuck”。

他嗤笑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眼底却多了几分探究。这两个女人,一个拉黑得彻底,一个拒绝得干脆,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脾气。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心底这点“厉害”的评价,在日后真相揭开时,会变成加倍的震惊与崩溃——原来让他碰了两次壁的,竟是同一个人。

星月走到走廊拐角,没顺着原路回宴会厅,反而推开了一扇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晚风带着咸湿的海味涌进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轻晃,远处海面泛着碎银似的光,倒比厅内的酒气更让人松快。

她刚凭栏站定,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回头时,齐盛正斜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捏着半杯酒,脸上带着笑意,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种不动声色的试探:“祁司礼刚才堵你要联系方式,怎么不给?”

海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散了些,却掩不住那点探究。星月转回头,望着远处的浪涛,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为什么要给?”

齐盛往前走了两步,并肩靠在栏杆上,酒液在杯里晃出细小的涟漪:“他主动要联系方式可不常见。”

他侧头看她,眼底的锐光藏在笑意里,“还是说,你早就认识他?”

星月指尖划过冰凉的栏杆,没直接答,只轻轻“呵”了一声:“齐总操心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齐盛像是没听见她那句反问,目光在她侧脸上停了停,忽然换了个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的探究:“我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你。”

这话刚说完,星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她缓缓转过头,眼底的平静有了一丝裂痕,但很快被一层讥诮掩盖。她看着齐盛,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难道所有男人想搭讪的时候,都会说‘我好像见过你’?”

她往前迈了一小步,高跟鞋踩在观景台的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齐总,这招真的太老套了。”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挑衅,“就不能换个有新意的?”

海风卷着她的话语吹到齐盛脸上,他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酒液差点洒出来。他紧盯着星月的眼睛,像是想从那层讥诮之下找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坦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星月小姐,赏个脸?留个联系方式,或者加个WeChat?”齐盛把酒杯往栏杆上一放,胳膊搭上去,姿态放得随意。

星月正对着海面出神,闻言转过头,挑了挑眉梢,语气带了点促狭:“齐总这自信是批发来的?”她往齐盛那边瞥了眼,故意拖长了调子,“祁司礼刚碰了一鼻子灰,您这就来接茬了?”

齐盛被她逗笑了,指尖在下巴上蹭了蹭:“他是他,我是我。万一……我运气比他好呢?”

“运气这东西,”星月转过身,背对着海,双手抱在胸前,笑得有点狡黠,“得看对象给不给机会。”她歪了歪头,眼神清亮,“齐总觉得,你比祁司礼多了哪样能让我给机会的本事?”

齐盛挑挑眉,往前凑了半步,海风把他的衬衫吹得贴在身上,带着点痞气,“说不定我这张脸,比他有说服力。”

“哦?”星月故意拖长了音,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圈,像是在认真评估,末了摇摇头,“恕我直言——”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笑意,“齐总,你可比祁司礼显老。”

齐盛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愣,随即低笑出声,笑声被风吹得很响:“行,够直接。”

他捡起酒杯,冲星月举了举,“看来今天是遇着硬茬了。”

星月没接话,只是转回身继续看海,肩膀却悄悄松了些——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谁也没成想,星月那句“你比祁司礼显老”,竟成了齐盛日后翻旧账的绝佳话柄。

星月对着海面站了片刻,直到裙角被风吹得发皱,才转身准备离开。刚抬步,高跟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身子猛地向后仰去。

手腕还没来得及抓住栏杆,腰间就多了一只温热的手。齐盛的动作快得像本能,掌心贴着她的腰侧,只一瞬,便触到那惊人的纤细——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能感受到底下温热的肌肤,软得让人心头一跳。

“小心。”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没散去的酒气。

星月几乎是瞬间稳住身形,猛地往前挣了挣,齐盛的手便顺着她的动作滑开了。她转过身,脸颊有点发烫,却还是绷着表情:“谢谢。”

话音刚落,不等齐盛回应,她已经转身推开了观景台的玻璃门。门轴转动的轻响里,高跟鞋的声音急促地远去,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齐盛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扶人的姿势。掌心空荡荡的,却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触感,软得像幻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那扇紧闭的玻璃门,忽然低笑一声——这女人,躲起来倒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