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金属门发出沉重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滑开。林晚站在门槛上,阳光像一把利刃,刺得她双眼生疼。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掌心那枚被她紧紧攥着的香囊,温度冰冷。
她的目光穿过走廊,落在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上。谢凛背对着光,轮廓显得模糊,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他没有转身,只是肩头微微一动,示意看守者放行。没有言语,没有眼神的交汇,仿佛她只是一件被处理完毕的公务。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块冰冷的巨石压住,透不出一丝热气。
她走出禁闭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不是脚底,而是魂魄。她忍住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径直走到那个被丢弃的香囊旁,弯腰捡起。指尖触及布料的瞬间,一股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阴寒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林晚瞳孔微缩,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是在废弃研究站里,她偶然接触到某些古老能量反应时才会出现的冰冷。香囊变了。它不再是她亲手放入的、散发着清雅草木香的安神材料,而是沾染了某种诡异的、带着腐蚀性的气息。
她想起之前谢凛看她的复杂眼神,以及他毫不留情丢弃香囊的动作。那时,她只觉得万念俱灰。现在,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直冲头顶。她努力压下胸腔的颤抖,将香囊默默收起。她明白,她洗清的只是表面的嫌疑,却永远洗不清扎根在谢凛心底的猜忌。
她直视谢凛的背影,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一层薄薄的霜:“指挥官,人心比证据更难看清。”
这句话,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委屈与控诉。她看到谢凛的背影僵了僵,随即,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声音:“林晚,你的权限已被调整,即日起调往星墟边缘勘探队。”
林晚的唇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果然,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疏离,而非信任。
谢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机甲操纵杆的冰冷金属,屏幕上,林晚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捡起香囊的动作,那句“人心比证据更难看清”的控诉,像一把钝刀,在他坚硬的心脏上一下下地磨。
“指挥官,林晚的调令已经下达。”副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嗯。”他简短应了一声,目光却停留在勘探队那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列表中。星墟边缘,那是连他“破军”军团都不愿轻易涉足的区域,混沌能量紊乱,星兽群出没,环境复杂多变。将她调去那里,是他刻意为之。一方面,那里远离权力中心,能让她暂时避开苏瑶明面上的攻讦,他也能暗中观察她的“特殊能力”究竟是什么。另一方面,那里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如果她真的如报告中显示的那样,拥有“超乎寻常的能量洞察力”,或许……或许她能在那里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他为何会生出这般矛盾的念头?他一向只信证据,可那份报告,那份她匿名为自己洗清嫌疑的报告,字字句句透着严谨的逻辑,对能量流的分析甚至超越了星盟最顶尖的能量学专家。一个“废灵根”的边缘星域女子,如何做到?她又为何要藏拙?他想到苏瑶带来的那些“证据”,心底的怀疑又像毒藤一样蔓延开来。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一个能轻易颠覆他认知的人。他必须远离她,必须保持距离,直到他彻底看清她的一切。
几天后,林晚来到了星墟边缘的勘探队。这里一片荒芜,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混沌能量。勘探队的成员大多是些被边缘化的“问题人物”,或是灵根低劣、毫无前途的散修。他们对林晚这个“走了后门”又“有前科”的女子充满了排斥与不屑。
“看,那就是那个‘通敌’的林晚。”
“呸,废物灵根还想攀高枝,真不自量力。”
“她那张报告写得跟鬼画符似的,谁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帮她。”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林晚充耳不闻。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她的身体,在“蚀骨香”的缓慢侵蚀下,开始出现细微的异常。灵能运转不再像以前那样顺畅,偶尔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五脏六腑深处冒出。她强忍着不适,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
勘探队每日的任务,是深入星墟边缘的破碎星域,绘制能量地图,探测潜在的矿脉或失落遗迹。这些任务枯燥且危险。林晚却发现,这里的环境,对她的“空灵根”而言,竟是一种奇特的磨砺。混沌能量的紊乱,让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各种能量流的细微脉动。她坐在简陋的勘探车里,操作着那些老旧的仪器,指尖在光屏上飞速舞动,将收集到的能量数据进行实时分析。
“队长,前方能量波动异常,我计算出有三个能量汇聚点,可能存在小型星兽巢穴。”她冷静地汇报,声音中没有丝毫波澜。
队长是一个粗犷的大汉,名叫胡戈,他嗤笑一声:“林晚,你以为你在谢凛的机甲军团吗?能量异常在星墟里是家常便饭,少在这儿装神弄鬼。按照既定路线前进!”
林晚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在自己的终端上标记出那三个点,并计算出一条绕行的安全路线。
当晚,勘探队在胡戈的坚持下,果然遭遇了一群嗜血的利爪星兽。星兽数量不多,但异常凶猛,队员们手忙脚乱,险些造成伤亡。林晚在危机时刻,冷静地利用勘探车上的小型能量干扰器,在星兽路径上设置了一个简易的能量陷阱,成功将星兽群引开,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胡戈的脸色很差,他看着林晚,眼神复杂。她明明只是一个“废灵根”,却表现出了远超寻常灵能者的能量感知和应变能力。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却又无法反驳她的有效。
“林晚,你今天怎么回事?那些星兽怎么会偏偏被你引开?”苏瑶的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与“疑惑”。
林晚心头一紧。苏瑶的声音,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又黏腻。她知道,苏瑶的监视无处不在。
“报告苏瑶医师,我只是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优化了能量干扰器的频率。”林晚平静回应,将自己的“金手指”用科学解释包裹起来。
苏瑶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措手不及:“哦?是吗?林晚你可要小心,星墟凶险,不要玩弄那些……旁门左道。免得被人误会。”她加重了“误会”二字,暗含警告。
林晚不再说话,切断了通讯。她知道,苏瑶不会放过她。
果然,在接下来的任务中,林晚遭遇的“意外”越来越多。
有一次,他们深入一处塌陷的星骸,林晚通过“星晷”碎片,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但异常活跃的混沌能量波动。这股波动与她以往接触过的任何能量都不同,带着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毁灭气息。
“队长,这里不对劲!”她大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能量活性度过高,可能有洪荒巨兽的残余能量场!”
胡戈皱眉:“洪荒巨兽?那都是传说中的东西!林晚,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就在这时,星骸内部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空间开始剧烈扭曲,恐怖的能量风暴席卷而来。林晚脸色骤变,她猛地推开身边的队员,同时启动了秦老送给她的一枚特殊符箓,符箓瞬间爆发出一道微弱的护盾,勉强抵挡住了第一波冲击。
这是秦老在她出发前塞给她的“保命符”,说是改良版的匿踪阵盘,能短暂干扰星兽感知。她知道,秦老一直在暗中帮她。
能量风暴中,她看到了模糊的景象——一个扭曲的、庞大的虚影,带着无法形容的威压。这就是洪荒巨兽的能量残余吗?她的“星晷”碎片在识海中剧烈颤动,让她头痛欲裂。与此同时,“蚀骨香”也在体内疯狂作祟,她的五脏六腑如同被撕扯般疼痛。
生死关头,阿七的声音从通讯器里响起:“小姐!你前方十二点方向,左偏三度,有安全通道!”
林晚没有犹豫,强忍着剧痛,操控勘探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能量风暴的最强冲击,冲入一条狭窄的裂隙。
勘探队的其他成员都傻眼了,他们无法理解林晚是如何在那种混乱的能量场中,精准地找到那条生路的。胡戈的冷汗顺着额头淌下,他看了看手中的定位图,那条裂隙根本不在常规的勘探路线内,而且被能量波动完全覆盖,肉眼根本无法分辨。林晚是如何“看到”的?
脱险后,林晚的身体几乎垮了。她倒在勘探车的座位上,脸色惨白,汗水浸湿了衣衫。那股阴寒的气息在体内肆虐,她能感觉到“蚀骨香”正在加速腐蚀她的灵能核心。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她会死在这里,死在那些无形的刀剑之下。
谢凛坐在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里,眼前巨大的光屏上,跳动着一份份林晚的勘探报告。他的眉头紧锁。
“指挥官,林晚的报告,您已经看了第八遍了。”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
谢凛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报告上那些独特的能量结构分析、风险预判,以及那些被林晚用数学模型精确推导出的“巧合”。
星墟塌陷事件,林晚预警成功,并带领队员避开致命打击。
迷失星域,她找到了常人无法察觉的能量薄弱点,绕过了危险的星兽群。
几次险象环生的“意外”,她总能化险为夷,甚至逆转局面。
他的心绪异常烦躁。他刻意疏远她,却又忍不住关注她的任务报告。她的报告,就像一团无法解开的迷雾,里面充满了矛盾。她明明被鉴定为“废灵根”,却对能量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她报告中的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结论,都严谨到无懈可击,仿佛她能“看到”能量流的真实形态。这与苏瑶提供的“林晚勾结星盗、利用邪术”的证据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林晚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她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秘密。
“指挥官,苏瑶医师的能量药剂样本送来了,她说是为您的‘寂灭剑意’新调配的改良版。”副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凛的身体僵了一下。苏瑶。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林晚之前的那句话——“人心比证据更难看清”。
他拿起那管药剂,透明的液体在试管中闪烁着微光。他知道苏瑶对他情深义重,自他幼年时,她就一直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陪伴他度过每一次剑意反噬的痛苦。她温柔善良,医术精湛。而林晚,一个来历不明的边缘星域女子,一个充满“异常”的人。他应该信任谁?
“将药剂送去能量分析实验室,进行成分检测。”谢凛最终说道。
副官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领命而去。
他不是不信任苏瑶,他只是……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任何人了。林晚的事件,像一道裂缝,在他原本坚不可摧的信任壁垒上,撕开了一条口子。他开始怀疑一切,包括他自己。
林晚不知道谢凛的心思,她只知道,星墟边缘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她体内的“蚀骨香”已然发作,她的灵能核心被一层冰冷的灰色雾气笼罩,灵能运转迟滞,每次动用灵能,都会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开始频繁地呕血,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七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通过远程投影,看着林晚憔悴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蚀骨香’已经侵蚀到你的灵能核心了,它会一点点地吞噬你的生机!”
林晚勉强笑了笑,苍白的唇角渗出一点血迹:“阿七,我没事……我正在想办法。”
她在想办法。利用她所剩无几的灵能,以及前世的化学知识,她试图分析“蚀骨香”的成分,找到破解之法。她从星墟中收集各种能量矿石,用最简陋的设备进行实验。但“蚀骨香”的构造极为复杂,其中蕴含的古老毒素超出了她现有的知识储备。
“林晚,你这又是在搞什么邪门歪道?”胡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看着林晚简陋的实验室,眼神充满戒备。
林晚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手里的样本收好。
胡戈走上前,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废弃材料:“整天捣鼓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好好修炼!我看你就是灵根废,才想走这些歪门邪道!”
林晚抬头,平静地看着他:“有些东西,你不懂。”
“我不懂?”胡戈气极反笑,“我胡戈在星墟边缘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靠着关系才能在这里混饭吃的废物!我看你就是想趁机搞些小动作!”
林晚的眼神冰冷下来,她不再争辩。她知道,她无法改变这些人的偏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然后找到真相。
苏瑶的耐心似乎用尽了。
“废物就是废物,林晚那女人,居然还没死!”她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恶狠狠地捏碎了一支昂贵的能量试剂。
她的眼前,是林晚在星墟边缘勘探的实时影像。那女人竟然还在挣扎,还在苟延残喘。她原本以为,将“蚀骨香”注入林晚的香囊,再将她调到星墟边缘,足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可林晚的生命力,比她想象中顽强得多。
“不能再等了,那女人对能量的感知太敏锐了,她留在这里始终是个隐患。”苏瑶自言自语,眼底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她调出璇玑界外围防御体系的能量图,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大型星兽潮,一个完美的借口。
数日后,林晚所在的勘探队收到紧急指令,全员撤离星墟边缘,前往璇玑界外围防线支援。
“星兽潮?怎么会这么快?”胡戈脸色发白,星兽潮通常有预警,这次来得异常急促。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体内的“星晷”碎片在隐隐作痛。这股痛感,是预兆。
当她看到前线指挥官时,她的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