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狭窄的通道里,生死就在一瞬间!

火焰和藤蔓疯狂地绞杀在一起!赤红的火舌舔舐着从地面、墙壁窜出的暗沉藤条,每一次碰撞都炸出刺耳的爆响,焦黑的碎块和火星子四处乱飞,空气里全是烧糊的味道。

藤蔓像被烧疼的巨蛇,疯狂扭动抽打,狠命撞向火墙,溅起一片片飞散的火苗。通道里光影乱晃,每一次闪烁都照出搏命的凶险。

方言额头全是汗,操控火焰消耗巨大。他死死盯着几步外那个轻松的黑影,还有对方手里那盏要命的“晨曦烛光”!机会就这一次!

他猛地一咬牙,精神力狂涌!几条火蛇威力暴涨,瞬间把缠上来的藤蔓逼退!就是现在!方言身体像绷紧的弓弦突然松开,压低身子,化作一道影子直扑黑衣人——目标明确,就是对方托灯的手腕!

面对这快如闪电的一扑,黑衣人似乎无声地嗤笑了一下。手腕随意地一偏,那灯盏竟然朝着冰冷的石阶滑落下去!

保护灯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方言瞳孔猛缩,不顾一切地强行扭身,狼狈地飞扑过去!就在琉璃灯罩眼看要撞上尖锐石阶棱角的瞬间,他险险地把灯死死抱进了怀里!

砰!巨大的冲力让他狠狠撞在石阶上滚了好几圈,全身剧痛,但灯护住了!

“好机会!”二楼走廊上,一直屏息瞄准的元休眼中精光一闪!就在方言扑倒、黑衣人因“失手”身形一顿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发特制的银色子弹撕裂空气,带着尖啸射向黑衣人!

但子弹只打中了一道迅速变淡、消失的虚影,深深嵌进了后面的石壁!

黑衣人的真身不见了!

呼啦——!一大片血红色的能量花瓣毫无征兆地在通道上方、黑衣人刚才的位置冒了出来,散发出浓得呛人的甜腻香气。

花瓣雨中,传来黑衣人那沙哑又厌倦的声音:“没劲……太没劲了……不玩了……”

一片泛着幽蓝寒光的猩红花瓣慢悠悠飘落,粘在刚挣扎着爬起来的方言肩头,瞬间碎成冰晶,留下一片刺骨的冰冷。

元休心里咯噔一下:他要跑!他握紧枪,急切地四下搜寻。

下一瞬间!元休眼前猛地一花——那黑衣人竟然鬼魅般地紧贴他身边站着!一只冰冷得像铁钳的手死死扣住了元休握枪的右手腕!剧痛和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元休感觉血都冻住了,身体僵直,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黑衣人毫不在意,用另一只手随意地拍了拍元休僵硬的左肩,声音冰冷带着玩味:“下次再见。希望…到时还能这么‘好玩’演讲家先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突生!

元休体内一股沉睡的狂暴力量被彻底点燃!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他喉咙里冲出来!左臂皮肤猛地爆裂开,迸发出刺眼欲瞎的炽白光芒!整条手臂仿佛由沸腾的熔岩和纯粹的光热凝聚而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捅向黑衣人胸口!直刺心脏!

“唔…哼……死啦!死啦!哈哈哈哈!!!”一声分不清是痛哼还是扭曲笑声的怪响传来。

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模糊。只有无数闪着幽暗微光的猩红花瓣,从那被光热臂膀捅穿的“伤口”里喷涌、炸开!

花瓣弥漫开的瞬间,黑衣人的整个身影就像被粗暴抹掉的炭笔划,迅速扭曲、变淡,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只留下元休手腕上冰冷的触感、空气里一丝混合着焦糊花瓣和铁锈的怪味,以及他左臂上那渐渐消退却依然灼痛的金色光痕。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

“主持人!”

“怪物走了吗?”

“灯还在吗?”

吓懵了的宾客们终于反应过来,慌乱地涌向二楼走廊,七嘴八舌,惊魂未定。

元休充耳不闻。

他强压下左臂火烧般的剧痛和体内翻江倒海的狂暴余波,快步走到半跪在通道口、紧抱着灯盏的方言身边,伸出手。

方言的手有点抖,把灯递了过去。元休一把抓过,目光锐利如刀,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琉璃灯罩里面,靠近底座的地方,多了一道寸把长的细微裂纹!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那裂纹深处,摇曳的烛光映照下,竟然渗出几缕蛛丝一样细、还在缓缓扭动游走的暗红色血丝!

“方言!”元休的声音绷紧了,“你的身体!刚才那花瓣……”

方言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下疼痛的肩膀后背,拂掉残留的冰碴:“没事。一点寒气,撞的。”他的视线死死锁在灯盏那道不祥的裂纹上,眉头紧锁,“灯……”

元休的目光也沉重地落回灯盏上。指尖摸过那道冰凉刺骨的裂纹。烛光在游动的暗红血丝上跳动,映着他面具下无比凝重的眼神。周围宾客的喧哗仿佛一下子被拉远,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隐患已经埋下。两人心里都警铃大作。风暴,远没有结束。

几天前,云都旧城区。

阴暗的房间,清冷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斜斜照在凌乱的书桌上。

少年的笔尖沙沙作响,在粗糙的纸上画着一个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的湛蓝色身影。

那线条仿佛活了过来,要在想象中汹涌的潮汐云海里奋力跃出。

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紧紧握着笔,一滴墨无声晕开,在纸上洇出一小片阴影。

目光扫过桌角那张揉皱的绝症诊断书,笔尖猛地停住。

他慢慢放下笔,拿起那张薄纸。纸在他指间微微发颤,然而,一丝极淡的、近乎释然的笑意却浮现在嘴角。

“故事总是美好的……”少年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把那张宣告死亡的病历凑近摇曳的烛火。

火苗倏地窜上来,瞬间照亮了他清瘦平静的脸,又迅速暗下去,最终化成一撮灰。“可惜,没等到我这点灰暗日子见光,就要到头了。”

他低下头,看着未完成的画,指尖带着无限留恋,轻轻抚过那抹未成形的蓝色轮廓:“……不能为你写完这个故事了。”

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天旋地转。他猛地扶住冰凉的桌沿,无边的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

月光和烛火仿佛被一只巨手抹去,只有画中那抹未完成的湛蓝,竟奇异地在浓稠的黑暗里幽幽浮动起来。

“纪元即将重启。”一个低沉得仿佛来自宇宙深渊的声音,在虚无中轰然响起。

一道暗蓝色的、无比高大的影子缓缓浮现,祂的身躯如同汹涌流动的潮汐,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星辰生灭。“赐吾新生,予汝权与力——尘世宿纹,毁灭与生死交织。”

少年恍惚地望着这超越认知的存在,心里竟感觉不到一丝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好。”他轻声道,像应允一个约定。

“契约生成。”

暗影骤然化作一道幽邃的流光,瞬息没入少年单薄的胸膛。

他像断了线的木偶,无声地倒了下去。意识沉入深渊的最后一瞬,耳畔似乎掠过一声极其微弱的、纸张翻动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重新吝啬地洒落桌面。那张未完成的画静静躺着,画中那抹挣扎欲出的蓝色身影上,悄然泛起一缕微不可察的光,随即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

顾凌像是从一场冰冷悠长的沉眠中醒来,意识穿透混沌!

刚才涌入脑海的一切,不过是这身体原主残留的、破碎的最后记忆。

按常理,身为游荡于无尽诸界的“流转者”,他此刻应该被规则牵引,前往下一个未知的世界,而不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平凡得乏味的地方,更诡异的是,竟和原主的灵魂完美地融合了。

更离奇的是,他刚来不久,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就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奇特而庞大的力量,正沉睡在这具新身体的深处,随着世界规则的剧变,开始蠢蠢欲动,苏醒膨胀——那是契约带来的“权与力”。

然而,顾凌对此只是漠然。权也好,力也罢,对他意义不大。因为他自己的来历,就是一个连他自己也还没完全解开的巨大谜团。

现在时间,入夜时分。

那个在灯火辉煌的云都宴会里搅起混乱的黑衣人,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烁不定,最终出现在破败寂静的杏花渡。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旧木桥,桥下漆黑的河水,倒映着对岸零星、遥远的灯火碎影。

云江河口像一道无形的线:下面是霓虹闪烁、彻夜不眠的繁华云都,光影在江面投下破碎的幻象;上面则是被遗忘的杏花渡,只有几盏昏黄老旧的路灯,在呜咽的夜风里徒劳地摇晃。

渡口那株虬结的老柳树,枯败的枝条无力地划过水面,轻易搅碎了本就稀薄的灯光倒影。

对岸高楼灯火通明,江中的倒影如同永不散场的盛宴;杏花渡这边,只有无边的寂静和聒噪的虫鸣,在夜色里低回。

一阵猛风灌进二楼的房间。

脸色依旧苍白的顾凌,看着那黑衣人如烟般突兀地出现在窗边,随即毫无阻碍地融入了自己的身体。“这身体真够废的……”他感受着体内传来的细微滞涩感,低声自语,“……果然不能随便动用力。”

他微微闭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随即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居然是假的……不过,我在‘晨曦烛火’真正的主人身上留了标记,也差不多,希望你们费尽心机的努力,最后能便宜我这个坐收渔利的。”

就在顾凌于楼上低语时,楼下院子里,猛地响起小孩清亮又带着急切颤音的呼喊。

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春生,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头发滴着水,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瘦小的身子上,在夜风里冻得直缩。

他使劲踮着脚,又兴奋又着急地朝黑漆漆的屋里喊,手里死死攥着一条还在拼命扑腾的大鱼。“二狗!二狗!你快出来啊!”他声音发颤,带着邀功的劲儿,“……你看!我抓到了!好大一条鱼!”

屋里的陈二狗被喊声吵醒,揉着眼睛跌跌撞撞跑出来,木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谁啊?这大半夜的……”他睡眼惺忪地抱怨,看清院子里湿淋淋的春生和他手里活蹦乱跳的大鱼,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春生?你……你咋这么晚才从溪边回来?还弄成这样?”

“是啊!”春生立刻把那条还在甩尾巴的大鱼高高举到陈二狗眼前,水珠溅了两人一脸,“你看!大不大?银闪闪的!”月光下,鱼鳞确实闪着银光。

陈二狗凑近了仔细瞧,睡意全跑了,只剩下惊讶:“嚯!大,真挺大的!”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那当然!”春生得意地晃着手里的鱼,鱼尾啪啪响,“眼熟不?就是你白天抓到、又让我不小心放跑的那条!……都怪我手笨……”他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满是愧疚,“不过,你看!现在我抓到了!我把它抓回来了!”

陈二狗看着他冻得有点发青的嘴唇和湿透的衣服,重重叹了口气,伸手胡乱抹了把脸:“你怎么那么笨啊?”看到春生立刻缩脖子准备挨训,他又赶紧说,“我是说,这么晚下水多危险!算了算了,不怪你了,鱼抓回来就好,赶紧回去换衣服啊,别冻病了!”

春生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阴转晴,咧开嘴傻笑起来。

清冷的月光下,两个半大孩子湿漉漉的影子,在泥地上拖得老长。

......

陈二狗和春生,都是这渡口村里最普通的留守儿童,这个杏花渡最不少的便是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了!爹妈或者儿女常年在外跑。

陈二狗和春生彼此就是对方最亲的伴儿。

站在二楼窗边的顾凌,静静看着楼下院子里这充满泥土气和稚气的一幕,无奈地摇摇头,然而那冰封似的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向上弯了几小的一个弧度。

“真是……小孩子……”他近乎无声地低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

学校放长假后,他就悄悄租住在这杏花渡的旧屋里,既是为了藏身,避开麻烦,也是为了就近观察这个因他到来而悄然改变规则的世界,毕竟顾凌眼中,世界是被漆黑幕布遮盖住的,而新世界的力量便是时闪时熄的萤火。

就在此时,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突兀地在他脑子里响起:“宿主!您很久没理任务了!新任务更新,是否立刻接受?”

顾凌对这在穿越后就出现的系统很是心烦,尤其是现在,他眉心一皱,心念如刀:滚!别烦我!

系统:……是!

一阵带着远处稻田湿气的夜风吹过,带来泥土与植物的凉意,也仿佛把他这句无声的呵斥,彻底吹散在弥漫着虫鸣的、深邃的夏夜里。窗下,春生拖着湿重的步子,抱着鱼,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陈二狗,走向那间亮起微弱灯火的小屋。

顾凌的目光追着那两个小小的、相互依偎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棂上轻轻敲着,体内那股沉睡的、契约带来的暗流,似乎在某个极深的地方,随着夜风和远处的虫鸣,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元休独属房间内,他坐在一个椅子上,双目紧闭。

他的意识空间空旷深远,只有最上方飘着一盏青铜烛火,散发出微弱却恒定的光,驱散着四周的虚无。那跳动的火苗,正是晨曦烛火。

元休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看透的意味:“果然跟你‘看到’的未来情况一样,那个不知名的家伙来了!”他的目光紧紧锁着那簇摇曳的火苗。

晨曦烛火的光芒微微闪动:“我只能看到未来的碎片,不代表我能预知未来……你准备好了吗?”它的声音空灵,带着非人的疏离。

“你什么意思!”元休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声音里透出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烛火的问题显然戳中了他没细想的地方。

晨曦烛火的光芒似乎顿了一下,接着,它的话像块石头砸进元休的意识深潭:“这个世界曾经毁灭过,有人改写了它,但这不意味着结束,恰恰是开始。”

火苗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强调接下来的残酷事实,“因为我选了你当主人,新世界的入侵会变本加厉,到时候,有没有人能力挽狂澜,还是未知数。”

元休的意识空间陷入了死寂。那盏青铜烛火静静燃烧着。

过了许久,元休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压抑沉重:“你是说因为我,这个世界可能会完蛋?……你为什么不早说?”质问里混着难以置信和隐隐的怒火。

“说了也没用。”晨曦烛火的回答冰冷直接,像在陈述一个铁律。

短暂的沉默后,烛火再次发声,那空灵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引导:“你不是想知道新世界吗?”

元休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挣扎:“可我不想这个世界毁灭,我想知道新世界也是因为……”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有太多堵在胸口,最终没能说出来。

晨曦烛火的光芒稳定地燃烧着,它的声音带着超越凡尘的漠然和残酷的真相:“这是注定的命运,有你没你都会发生,弱者没资格改变。我能帮你,但也要靠你自己,世界的规则,无论新旧,从来都是强者定的。”

青铜烛光映着元休沉默的侧脸。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那簇代表预言、力量与宿命的火焰,眼神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压缩、沉淀,最终凝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回应: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