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能直接说来投诚啊!”
程处默的嗓门压低了些,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咱们可以换个名头嘛!就说……就说……对!就说我们听闻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今日更是在朝堂上威风八面,我等心生敬仰,特来挑战!”
“挑战?”
尉迟宝林一愣,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
“笨啊你!”
程处默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门,“咱们就说是来比武的!咱们这些将门子弟,平日里除了打架斗殴还能干啥?以比武的名义求见,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到时候,咱们再当着殿下的面,输得心服口服,然后顺理成章地……嘿嘿,请求留在东宫,做个门客,为殿下牵马坠蹬,不就行了?”
这个主意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众人,脸上原本的忐忑和紧张,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的兴奋所取代。
对啊!
比武!
这个理由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们是什么人?
将门之后!
长安城有名的“武夫团”,平日里惹是生非,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
如今听闻太子威名,前来挑战,这再正常不过了!
既能见到太子,表达自己的心意,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给太子招来麻烦。
“高!处默,你这狗脑子,今天总算是开了窍了!”
尉迟宝林一巴掌拍在程处默的肩膀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这法子可行!”
李德謇也点头称是,神情激动。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他们已经看到了摆脱父辈光环的笼罩,凭借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的康庄大道。
秦怀玉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赞许地看了程处默一眼,这个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的家伙,关键时刻居然还真有点用。
他当机立断,对众人道:“好,就这么办。你们且在此等候,我去禀报殿下。记住,待会儿见了殿下,一切见机行事,万万不可再像刚才那般鲁莽。”
说完,他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向东宫的侧门。……
东宫,书房。
李承乾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臂上架着一只神骏的海东青。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用一根洁白的羽毛,轻轻搔弄着海东青脖颈间的羽毛。
那只猛禽在他手下却温顺异常,舒服地眯起了锐利的眼睛。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从容。
秦怀玉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殿下。”
“何事?”
李承乾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海东青身上,头也未抬,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怀玉将门外发生的事情,以及程处默的那个“比武”的计策,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了一遍。
他说得很快,但条理清晰,将众人的心态和当前的局势分析得明明白白。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秦怀玉的禀报声在回荡。
李承乾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根本没在听。
直到秦怀玉说完,躬身静立,等待示下时,李承乾才缓缓地,用那根羽毛,在海东青的喙上轻轻点了一下。
海东青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射出骇人的精光。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承乾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秦怀怀玉,眼神平静如水,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了一道比那海东青的目光还要锐利百倍的精光。
“比武?”
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玩味,“程处默这个家伙,倒是有几分他父亲的急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投向了宫门的方向,能穿透厚重的宫墙,看到外面那群焦急等待的年轻人。
“一群……精力旺盛的功勋二代。”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嗅到了一点血腥味,就迫不及待地想来分一杯羹了么?”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名为投诚,实为投资。
他们在魏王和他之间,选择了他。
今日朝堂之事,是他故意释放出去的信号。
一个强势的,不再隐忍的太子,才值得这些将门之后下注。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
直接。
尉迟宝林、罗通、李德謇……
这些名字在他脑中一一闪过。
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尉迟恭、是李绩、是整个大唐军方的赫赫战功。
这股力量,若是用好了,将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但若用不好,也会成为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引来他那位父皇的雷霆之怒。
父皇……
李承乾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甘露殿里,他那位父皇会是怎样的表情。
惊疑?
愤怒?
还是……
兴奋?
或许都有。
一个过于完美的储君,会让帝王安心。
但一个突然露出爪牙的储君,才会让雄主感到棋逢对手的乐趣。
他需要力量,但不能让这力量看起来是他主动攫取的。
程处默的这个“比武”之计,正好给他送来了一个完美的台阶。
送上门来的挑战者,他这个太子,若是不应战,岂不是显得懦弱无能?
若是应了,顺手收服几个武艺高强的门客,也是人之常情,合情合理。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是这群勋贵二代年少轻狂,而他这个太子,只是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
至于父皇信不信……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给了父皇一个可以相信的理由。
“怀玉。”
李承乾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秦怀玉。
“臣在。”
“去告诉他们,孤……准了。”
李承乾淡淡地说道,“东宫演武场,孤等着他们。让他们……拿出真本事来,别让孤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