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浅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睛死死盯着周深胸口那点米粒大小的暖白光芒。那光太微弱了,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几乎绝望的眼底。

“亮了……真亮了!”他嘶哑地重复着,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扭曲。肋下的伤口在刚才翻滚中彻底撕裂,温热的血正一股股地往外冒,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那点光,是周深活着的证明,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陆明宇同样看到了那点微光。他瘫在冰冷的石壁旁,周深沉重的身体还压着他那条麻木的右腿。左臂疼得钻心,右半边身体像是浸在冰水里,蚀毒带来的阴冷麻木感正缓慢而顽固地沿着胳膊向上爬,肩膀都有些僵硬了。他费力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灼痛。

“光……在动……”陆明宇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只剩气音。他死死盯着周深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并没有静止不动,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摇曳着,像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牵引,朝着通道更深处的黑暗方向,极其艰难地偏移着。

周浅猛地扭头,看向通道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除了他们三人粗重痛苦的喘息,通道里只剩下死寂。上面,蚀种疯狂刨抓泥土石块的刺耳刮擦声和愤怒的嘶吼,如同催命的背景音,不断有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

“感应……是这边?”周浅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被点燃的迫切。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但肋下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重重跌坐回去,后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痛得他蜷缩起来。

“走……必须走!”陆明宇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命令。留在这里,等上面那些东西挖通入口,就是死路一条!他尝试着动了动麻木的右臂,手指僵硬得如同木头,几乎无法弯曲。他只能用左手,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把压在自己腿上的周深沉重的身体往外推。

周浅也明白没有退路。他再次咬紧牙关,下唇早已被咬破,血腥味在嘴里弥漫。他用手肘撑着冰冷潮湿的地面,身体贴着石壁,一点一点地蹭到周深身边。他伸出左手,颤抖着抓住周深冰冷僵硬的胳膊。

“哥……忍着点……”他低声说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肋下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窒息。他爆发出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气,左手死死拽住周深的胳膊,用肩膀和腰腹的力量,硬生生地把周深沉重的上半身从陆明宇腿上拖开了一部分。

陆明宇趁机把麻木的右腿抽了出来。失去支撑的周深身体歪倒在地。陆明宇用还能动的左手撑住地面,一点点挪动身体,蹭到周深脚边,再次用左手抓住周深的脚踝。

“拖……往前……”陆明宇喘息着,声音微弱却不容置疑。他额头上全是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合着泥土和血迹。

周浅点点头,说不出话。他用左臂环抱住周深冰冷的上半身,紧紧箍住。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在剧痛和恐惧中燃烧的狠劲。

“一……二……三!”

两人同时发力!周浅腰腹收紧,肋下的伤口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撕裂,温热的血猛地涌出,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滴落在身下的石地上。剧痛如同电流,瞬间席卷全身,他眼前彻底一黑,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松手!陆明宇左臂的肌肉绷得像石头,青筋暴起,同样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后拖拽!

周深僵硬沉重的身体,在湿滑冰冷、布满碎石和苔藓的地面上,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了半尺。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停下。两人都脱力地喘息,如同濒死的鱼。周浅感觉肋下的剧痛已经麻木了半边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陆明宇的左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伤口崩裂,血浸湿了衣袖。

上面,蚀种刨抓的刮擦声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狂躁!通道入口处落下的碎石和泥土明显增多,洞口的光线似乎也被遮蔽了一些!它们越来越近了!

“不能停……”陆明宇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再次抓紧周深的脚踝。

“走!”周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再次发力。

拖拽。喘息。剧痛。鲜血滴落。再拖拽……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爬行。通道狭窄,地面湿滑陡峭,凹凸不平。周深冰冷的身体不断磕碰到两侧冰冷的石壁和地上的碎石,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每一次磕碰,周浅的心都跟着猛地一抽,生怕加重兄长的伤势。陆明宇那条麻木的右臂在拖拽中成了累赘,不断撞击着石壁,带来一阵阵沉闷的钝痛。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忍受。

时间在剧痛和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道拖行了多久,也不知道前进了多远。周浅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黑暗仿佛在旋转,肋下的剧痛变成了持续的、麻木的灼热感,身体越来越冷,力气正在飞速流逝。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每一次发力都像是在榨取生命最后的余烬。陆明宇的喘息声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

就在周浅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彻底昏死过去的时候——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空灵的声音,极其艰难地穿透了上面蚀种持续的嘶吼和刨抓声,极其模糊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滴答……

非常轻,非常慢,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周浅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了一点。“水……水声?”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急迫。

陆明宇也听到了!那微弱的水滴声,在绝对的寂静和绝望中,如同天籁!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有水源!快!就在前面!”这声音给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两人精神猛地一振,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们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量,不管不顾地拖拽着周深向前!身体摩擦地面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周浅甚至感觉不到肋下的剧痛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通道似乎开始向下倾斜得更加明显,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那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中,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水汽。

滴答……滴答……

水滴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那空洞的回响,预示着前方有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

周深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摇曳的幅度似乎也变大了一些,更加执着地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快了……哥……快了……”周浅一边喘息,一边低声念叨着,像是在鼓励周深,更像是在支撑自己快要崩溃的意志。

终于!

在又一次耗尽全力的拖拽后,通道前方浓稠的黑暗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不再是逼仄的通道石壁,视野猛地开阔了一些!

他们拖拽着周深,几乎是滚出了狭窄陡峭的通道出口!

扑通!

三人滚作一团,跌进一片冰冷潮湿、布满碎石和淤泥的浅水里。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全身。

周浅摔得七荤八素,冰冷的污水呛进他的口鼻,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肋下的伤口,痛得他浑身抽搐,眼前金星乱冒。陆明宇同样摔得不轻,麻木的右臂砸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带来一阵钻心的钝痛。

但他们都顾不上这些!

周浅挣扎着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污水和淤泥,急切地看向四周。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比破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洞顶极高,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完全看不见。四周是嶙峋的、被水流侵蚀得千奇百怪的巨大石柱和石壁,在绝对的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些模糊扭曲的巨大轮廓,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巨兽。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水汽和岩石的土腥味。

而水滴声的来源,就在他们前方不远!

一条不算宽阔的地下河,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着。河水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黑色,在绝对的黑暗里,几乎看不到流动的迹象,只有靠近岸边的地方,河水拍打着嶙峋的岩石,发出极其轻微的哗啦声。那清晰的“滴答”声,是从洞顶垂下的巨大钟乳石尖端滴落的水珠,砸在下方水潭或者岩石上发出的回响。

周深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此刻正稳定地亮着,光芒似乎比在通道里要稍微强盛了一丝丝,执着地指向地下河的方向。

“河……是河!”周浅激动地喊出声,声音因为呛水和剧痛而嘶哑变形。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刚一动,肋下就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让他又重重地跌回冰冷的浅水里。

陆明宇也挣扎着坐起身,靠在旁边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服,蚀毒带来的麻木感似乎因为寒冷而加剧了,右臂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巨大的溶洞空旷而死寂,除了水滴声和地下河微弱的流动声,再没有其他动静。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比在狭窄通道里更甚。黑暗仿佛有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水……水能喝吗?”周浅喘着气,看向那条墨黑色的地下河,声音里充满了渴望和一丝不安。他太渴了,失血和剧痛让他喉咙干得冒烟,嘴巴里全是血腥味和泥土味。

“小心……”陆明宇的声音嘶哑而凝重。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过分。而且,周深胸口真阳炁的感应指向这里,难道仅仅是因为一条地下河?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撑住身体,一点点蹭到周深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周深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在绝对的黑暗里看不真切,但触手一片冰冷僵硬。那些深紫近黑的蚀毒脉络,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似乎颜色更深了,如同烙印在他皮肤上的死亡纹路。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成了他生命唯一的象征。

“哥……”周浅也蹭了过来,颤抖的手再次探向周深的鼻息,心沉到了谷底。气息更弱了!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条地下河,绝望和求生的本能激烈地冲撞着。“不管了!试试!”他嘶哑地喊道。他怕再等下去,周深就彻底没救了。

周浅用左手撑着身体,拖着那条伤腿,一点点艰难地爬向几米外那条墨黑色的地下河。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裤腿,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爬到河边,河水在黑暗中看起来深不见底。他伸出左手,颤抖着捧起一捧河水。

河水冰冷刺骨,捧在手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几乎不透明的深黑色。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岩石土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铁锈味的湿冷气息冲入鼻腔。

“陆明宇……这水……”周浅的声音带着犹豫和恐惧。这水的颜色和气味,实在不像能喝的样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呜——嗷!!!”

一声充满了暴戾、凶残和极度兴奋的嘶吼,猛地从他们刚刚滚落下来的通道口方向炸响!那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洪亮、都要近!带着一种冲破阻碍后的狂喜!

紧接着,是碎石和泥土轰然崩塌的巨大声响!哗啦啦——!

通道口上方堆积的泥土和石块,在疯狂的挖掘下终于彻底垮塌!

一个巨大的、布满鳞片的狰狞头颅,猛地从那垮塌的洞口探了出来!铁灰色的鳞片在通道口微弱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环形口器大张,断裂的利齿缝隙里滴淌着粘稠腥臭的涎水,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鬼火,瞬间就锁定了溶洞浅滩上瘫倒的三人!

是那只蚀种头领!它竟然这么快就挖通了通道!

“吼——!!!”看到目标,它发出更加兴奋狂暴的嘶吼!庞大的身体疯狂地扭动着,试图从那刚刚挖开、还不够宽敞的洞口里挤进来!碎石和泥土被它挤得簌簌落下!

在它身后,更多扭曲的黑影在洞口外攒动,发出此起彼伏的、饥渴难耐的嘶鸣!它们拥挤着,试图跟着头领一起挤进这处新的猎场!

溶洞空旷的空间,瞬间被这恐怖的嘶吼和无数蚀种贪婪的低鸣填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三人彻底淹没!

“操!”陆明宇脸色剧变,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想要站起来,但麻木的右半边身体和剧痛的左臂让他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徒劳地撑起一点身体。周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河岸,但肋下的剧痛让他动作迟缓。

而那只铁灰色的蚀种头领,已经将大半个布满倒刺的肩膀硬生生地挤进了洞口!它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离通道口最近的周深和陆明宇,充满了残忍和贪婪!它张开巨口,腥臭的涎水如同瀑布般滴落,一只覆盖着厚厚鳞片、前端带着锋利钩爪的前肢,猛地从洞口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朝着瘫在地上的周深和陆明宇抓来!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网,瞬间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