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钟粹宫时，皇后斜倚在凤榻上，指尖轻叩茶盏边沿，青玉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我上前行礼，膝盖尚未触地，便听她轻声道：「免礼，瑞珠，给贤妃娘娘赐座」见我坐下，皇后先来个下马威「本宫刚从德嫔那儿回来，听闻贤妃妹妹昨日也去探望过？」
红木雕花的椅子上，原本应该铺上的软垫，被故意撤掉，凉意渗进裙裾，皇后的格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我垂眸应道：「回娘娘的话，昨日风雪骤起，臣妾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困于冷宫的光景。想着德嫔妹妹有孕在身，难免牵挂，便去问候了一番。」
「是吗？」 皇后指尖摩挲着茶盏，瓷面映出她上扬的嘴角，「可本宫听说，妹妹可不仅仅是探望呢，还将一直伺候在德嫔身边的宫女晚晴给换了」
殿内忽然安静得可怕，唯有香炉里的沉香木噼啪作响。我轻抬眼帘，见她眼底藏不住的算计，索性轻笑出声：「竟有此事？臣妾当真不知。昨日不过与德嫔妹妹闲话片刻，她亲口说皇上体恤她身孕，特命内务府按咸福宫旧例供应。见她安好，臣妾便告辞了。至于丫鬟之事，各宫人事向来由娘娘掌管，难道娘娘竟不知？」
皇后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我会将话锋反推。她轻咳一声，指尖划过鬓边珠花：「罢了，都是些不足轻重的小事，不提也罢。邀妹妹来，一来姐妹许久没叙旧，二来再过七日便是除夕。往年因皇上龙体欠安，团年宴已停办数年，如今皇上身子好转，又有两位妹妹有孕，正是热闹的好时机。」
「是啊，托娘娘的福，臣妾在冷宫的时候，可是日日想着能与娘娘叙叙旧情呢」哼，你要聊，那我就顺着你话聊，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妹妹勿怪，本宫平日实在是太忙，你也知道的，皇上身体不好，无法管理朝政，需要本宫协助，这后宫也是一大摊子事需要处理，冷落了妹妹，都是最姐姐的罪过啊」
「皇后日日为国事操劳，臣妾心疼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姐姐呢」
嘴上说着有来有回的话，心里直犯恶心，可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着实有些难受。
「妹妹能体谅姐姐，真是太好了，妹妹对团年宴有什么意见」，「臣妾全听娘娘安排。」 我淡淡应声，「本宫还是想听听妹妹的主意」 她语气带了几分威压。
「臣妾只是个冷宫弃妃，实在见识浅薄，着实没什么想法，若娘娘有差遣，臣妾自当效命」 我垂首行礼，发间步摇轻晃。
皇后见我油盐不进，又闲聊几句便起身送客。踏出宫门时，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我揉了揉发僵的嘴角，吩咐绿枝：「去养心殿探听皇上是否歇下，若未午休，本宫即刻过去。」
「娘娘，外头天寒地冻……」 绿枝话音未落，我望着不远处的宫墙：「容常在的长春宫就在附近吧？若我所料不差，容常在应该也已有孕了」
绿枝瞪圆眼睛：「娘娘的药当真如此神效？」，「哪有这般神奇的药。」 我望着宫檐垂落的冰棱，想起医书上的记载，「女子月事规律者，两次月事之间一段时间同房最易受孕。各宫妃嫔的例假日程都是有记录的，你以为本宫让你查这些是儿戏？送子药不过是辅助，再加上皇上在本宫引导下频繁宠幸，广撒网，总能钓到鱼。」
绿枝忽而轻叹：「娘娘心思如此缜密，当年怎会被皇后算计被打入冷宫？」心口微微发疼，我苦笑：「人总要摔过跟头才懂得长眼。这次……」 话音一顿，雪子逐渐变成漫天大雪，「更何况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今日皇后主动提起团年宴，我猜她是想给我找点不痛快，这倒给了本宫机会。
「对了，陈太医如今如何？」 我压低声音，「他擅自泄露德嫔有喜的消息，没受罚？」
绿枝凑近半步：「听说是他为了自保，向皇后献计谋害德嫔，如今已是皇后跟前的红人，连汪院判的风头都被抢了。」
我攥紧披风，父亲安插的棋子果然个个得力。正欲开口，已到长春宫门前，忙示意绿枝噤声。
容常在迎出来时，小腹尚未显形，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气。她屈膝行礼：「贤妃娘娘怎有空驾临？」看来容常在已经知道自己有喜了，只是看到德嫔的遭遇，不敢声张罢了。
「本宫刚从皇后的钟粹宫出来，想着离妹妹这儿近，便冒昧来访。」
「娘娘客气了，娘娘能到嫔妾的宫里来坐坐，是嫔妾的福气。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兰儿，还不快点给娘娘奉茶」
我客气的说道「妹妹不必麻烦，本宫就是过来与你打声招呼，这就走了」
「天寒地冻的，娘娘等先暖和暖和身子，再走也不迟」容常在挽留，「本宫还有事需要处理，就不久留了」，我略带深意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加重语气道「妹妹平日里，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容常在浑身一震，赶紧说「多谢娘娘关心，嫔妾知道的」
我执起她的手，触到她指尖凉意，心中忽觉不忍。难道这后宫里的女子，就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么。
「多保重，本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