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交通学院那扇锈迹斑斑的铸铁大门，像个巨大的、沮丧的叹号，戳在穆天华面前。八月底的毒太阳泼下来，烫得门楣上“长江交通学院”几个烫金大字都蔫头耷脑，跟他此刻的心情完美呼应。
行李箱轮子在坑洼水泥地上磕磕绊绊，发出“咔哒、咔哒”的单调噪音，像他脑子里卡死的齿轮在徒劳空转。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混合着尘土、劣质塑胶跑道和远处食堂飘来的油腻味儿，一股脑儿往鼻腔里钻，堵得人喘不过气。他烦躁地扯了扯汗湿的T恤领口。
“滋啦——” 轮子碾过一片融化得黏糊糊的劣质奶糖，发出恶心的呻吟。
穆天华眉头拧成疙瘩，嫌弃地用力把轮子拔出来，心里那点高考失利的沮丧，被这破天气和破地面一蒸，发酵得更加膨胀沉重。
“得，尘埃里的象牙塔，到了。”
他自嘲地咕哝一句，拖着空壳似的身体，踩进了这片未来四年的“栖息地”——一个在地图上得用放大镜才找得到的角落。
5号楼宿舍灰头土脸地挤在一片水泥建筑里。
阳光直射的那面墙皮，像长了严重的皮肤病，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疤痕。
楼道里气味堪称“生化武器”：劣质油漆的刺鼻、新塑料盆桶的化工味、汗臭、还有股陈年老霉的底调，混合在燥热的空气里，糊了人一脸。
穆天华屏住呼吸，拖着箱子，费力地爬上仅仅一层的台阶——很好，命运把他精准投放到了“蒸笼”的最底层。
宿舍门虚掩着，里面人声鼎沸，跟开了锅似的。
他停在门口，看着那扇油漆斑驳、门框受潮膨胀的浅绿色木门，深吸一口“混合毒气”，带着认命的迟滞，推开了门。
“吱呀——”门轴发出悠长干涩的呻吟，像是替这屋子发表迎新感言。
屋内的喧嚣瞬间按了暂停键。四道目光像探照灯，“唰”地聚焦在他和他那笨重的箱子上。
宿舍不大，五套上下铺的铁架床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中间一条窄道。
水泥地还算干净，墙角积着陈年老灰。
靠门口上铺，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家伙反应最快，咧嘴一笑，白牙晃眼：
“哟呵！最后一位大佬总算驾临！我们还以为你转战清华北大去了呢！”
声音洪亮，自带三分熟。
旁边戴眼镜的瘦高个推推眼镜，目光飞快扫过穆天华没啥表情的脸和半旧的箱子，脸上堆起营业性笑容：“就是就是，欢迎！‘长江交通第一届卧谈会’就差你开席了！”
另外两个：一个穿篮球明星文化衫的晃着腿坐床上；一个自然卷的埋头整理鼓囊囊的登山包。
他俩刚才大概还勾肩搭背看手机，这会儿姿势还没完全分开。
穆天华目光在那对勾着的肩膀上停留半秒，漠然移开，只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
“嗯。”
冷得像块冰坨子扔进了油锅。
他拖着箱子，轮子发出刺耳的噪音碾过水泥地，径直走向唯一空着的下铺——
紧挨着洗手间门口的“风水宝地”。
一股消毒水混合水垢的潮湿味儿，立刻从门缝里飘出来，热情地欢迎他。
开箱，铺床，挂蚊帐。动作机械，透着骨子里的疲惫。
旧床单起了毛球，蚊帐挂得歪歪扭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