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苏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虚弱又带着点……原主特有的混不吝,“儿子……儿子好像,想买点东西……”
苏老爷脸上的担忧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深切的、混合着失望和果然如此的疲惫取代。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声音透着无力:“砚儿啊,你才刚醒……罢了罢了,你高兴就好。王福!”
一直候在门外,同样愁容满面的老管家王福立刻小跑进来。
“少爷醒了,说……想买点东西。”
苏老爷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去账上支一千两银票给他。”他顿了顿,疲惫地闭上眼睛,挥挥手,“随他去吧,只要……只要他身子无碍就好。”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砸在苏砚心上,沉甸甸的。
王福老脸皱成一团,嘴唇哆嗦着,想劝又不敢,最终只是深深看了苏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痛心,有绝望,还有一丝早已习惯的认命。
他默默退下,很快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小匣子回来,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
苏砚接过匣子,指尖触到冰冷的银票边缘,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不是钱,这是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块石头,是他亲手砸下去的。
全城最大的“锦云轩”绸缎庄,此刻气氛诡异。伙计们屏息凝神,看怪物似的看着柜台前的苏家少爷。
“这、这些?”掌柜的指着库房里刚清出来、堆在角落落满灰尘的一批绸缎,声音都变了调。
那颜色,艳俗得扎眼——桃红配柳绿,亮紫搭明黄,花团锦簇得毫无章法,全是前几年滞销、如今白送都嫌占地方的过时货。
“对,就这些,全要了。”苏砚面无表情,心却在滴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败家,要败得彻底,败得人尽皆知,才能最快完成任务。
他猛地提高音量,确保店里店外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按市价的三倍!本少爷就喜欢这喜庆劲儿!一千两,现银!够不够?”
“轰——”整个绸缎庄炸开了锅。
“三倍?!苏大傻子疯了吧?”
“败家子!真是败家子中的祖宗!”
“苏老爷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快看王管家,脸都绿了,快厥过去了!”
王福确实快站不住了,一手死死捂着胸口,一手扶着门框,老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看着自家少爷像看一个索命的阎王。他仿佛已经听见库房被搬空、债主堵门的凄惨景象。
一千两啊!就这么……就这么扔水里了,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苏砚无视周遭刺耳的议论和鄙夷的目光,强行维持着“本少爷乐意”的纨绔表情,将沉甸甸的银票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如梦初醒,生怕他反悔,几乎是扑上去抓过银票,手忙脚乱地开票交割。苏砚的心,随着那银票离手,彻底沉入谷底。
消息长了翅膀飞回苏府。
苏老爷听完下人结结巴巴的回报,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整个苏府瞬间鸡飞狗跳,哭喊声一片。
苏砚把自己关在房里,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窗外嘲讽的市井流言、府内压抑的哭泣和大夫匆忙的脚步声,都像钝刀子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