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夜晚的风刮得比白天还狠,呼啸着穿过营区,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切割着帐篷的外壁。
江砚川刚结束值班,洗完澡出来,正坐在床边擦头发,听着外头细细碎碎的声音。
一道身影在帐篷外来来回回的徘徊。
他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门帘。
这个时间,谁还在外面游荡,不是有事——就是欠收拾。
他起身走过去,刚拉开门帘一角,一道裹着厚毯子的身影就缩进来了。
温柠。
她身上还裹着军绿色的保温毯,一只手抱着热水袋,一只死死的揪着保温毯的边缘,怀里面还抱着一个抱枕。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点乱,脸蛋冻得微红,眼神却一如既往地亮。
“晚上好啊,上校。”
江砚川脸瞬间沉下来:“你来干什么?”
江砚川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给她准备单独的帐篷,白天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后勤,给临时帐篷里放了一张行军床。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让她住在临时检查帐篷,还是重新给她搭建一个帐篷。
毕竟......他知道临时检查帐篷的地热系统达不到夜晚睡觉的温度,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坏,明知而有些故意为之。
温柠:“……”
温柠抖了抖身上的雪,轻飘飘地把那句早就想好的借口扔出来:
“风太大,那个检查帐篷里太冷了,根本睡不着。”
白天后勤兵告诉她上校吩咐在临时帐篷给她放个床,可以临时住在哪里。晚上她便也不好过来叨扰他,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抵住入骨的寒冷,跑过来求助。
“我帐篷那边靠近边界,帆布都在晃,跟鬼叫似的。?”温柠一边说还一边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
江砚川冷着脸没搭话,盯了她两秒,低头看她热水袋、毯子、抱枕——
她这一系列的装备,明显是有备而来,不打算走的意思。
温柠看他不说话,又靠近了一步,声音娇滴滴又有些可怜兮兮的说着:
“我不进去,我在你帐篷门口坐着暖一会。一会我就走。”
“真的。”
她举起手发誓:“绝不打扰你睡觉。”
江砚川看着她那张仿佛写着“我很乖我无害我真的就是取个暖”的脸,喉结动了动,脸色黑得像能滴出水来。
“温柠,”他低声,“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温柠一脸认真:“你不是啊,你快三十了吧?”
温柠具体不知道他多大,但是想着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怎么也得三十岁,说他三十岁都是有些夸张了。一般人四十都混不到这个位置。但是看他的俊脸,温柠还是硬生生的把这个年龄划线下调了十格。
江砚川:“……”
他强忍着怒火,真想一把把这女人扔出去。他觉得自己在见到这个女人之后,变得有些双重人格了,心里想着她可以来,嘴上又冷冰冰的把人推的越远越好。
“我这昨天冻透刚缓过来,在吹一夜的冷风,说不定明天就要发烧了。”
她忽然低头咳了一声,捏着嗓子,声音变得可怜巴巴。
她站在那里,裹着毯子,眼睛闪亮亮地望着他,一副“我真的很冷很怕”的可怜模样:
“行吗?。”
江砚川闭了闭眼,他有一瞬间是真的要松口了。
可理智让他又将声音冷了下去:“你只有三分钟。”
温柠眼睛一亮,立马举手敬礼:“遵命,上校!”
温柠说着话,动作却丝毫不拖沓,像一阵风一样钻进帐篷,熟门熟路地走到行军床边,重新裹了一下毯子坐在了行军床上。
“呼——真暖。”
她抱着热水袋缩成一团,满意地长叹一口气。
江砚川:“……”
他站在原地,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眼前这个闹腾的女孩,哪里还有半点南城千金的矜贵模样?
根本就是一只小狐狸——狡猾、赖皮、胆子大得要命,还专挑他底线踩。
更让人火大的——是她每次都能理直气壮“踩过线”,他还拿她没有办法。
“我说的是坐门口。”他咬牙。
温柠一脸天真:“我听见啦,可刚才我进来你也没拦着,说明你默认了。”
经过一天的相处,她早已掌握了和他相处的模式,跟他就得撒娇着无赖。
嘻,丁宁说的没错果然钢铁直男都躲不过绕指柔。
丁宁是温柠的死党闺蜜,一个斩男无数的业余爱情专家。之前在她对爱情还在懵懂之时,就被丁宁强强行灌入了很多所谓的爱情“真理”。
说着,她还娇柔柔的补一句:“你堂堂一位上校,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江砚川冷笑了一声:“哼,超过三分钟,你就等着试着被扔到雪地里。”
温柠眨巴着眼睛,语气委屈:“你舍得吗?”
那句“舍得吗”三个字特意拖长尾音,尾音软软的,还拖得老长,把眼前这个硬汉的心挠的痒痒到。
他盯着她,黑眸沉沉,眼神说不上是怒是烦,像是有火烧着,却又生生压着不让自己爆炸。
江砚川转身回到桌子前,翻着文件,一页又一页,字一个没看进去。
眼前的温柠却已经开始脱靴子上床,动作麻利得令人发指。他看着她那副“入侵成功、准备安眠”的模样,指节轻轻一紧。
他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温柠。”
“嗯......?”她语气懒懒地拖长。
“你走不走?”
温柠盖好毛毯,窝进被褥里:“你说让我进来的。我要是现在走出去,半夜会感冒的。”
江砚川:“……”
他想训她,想把她扔出去——可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算准了他不会动手。
看到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在被子里看他,带点得意,他竟然……真没再多说。
沉默半晌,江砚川起身,走过去将帐篷门口的风绳拉紧了些,挡住那股灌进来的冷风。
“睡觉别乱动。”
“知道啦~”温柠眯起眼睛,轻飘飘地回他,“上校晚安。”
江砚川回头看她一眼。
她真的已经闭上了眼,睫毛安静地垂下,嘴角还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被裹成熊掌的手掌放在被子外面。
像是在说:“你看,我赢了。”
江砚川站在那儿看了她几秒,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他明知道自己该狠点,把她赶出去,把那点暧昧斩干净。可鬼使神差地,他转身走到帐篷一角,从备用物资箱里摸出一条新毛毯,又转身走回来。
他动作极轻,俯身在她外面又盖了一层,盖住那只大白手。
温柠没动。
可她呼吸的频率,分明慢了一点。
她忍着笑,心里叫嚣:“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江砚川盯着她两秒,低声哼了一句:
“娇气的麻烦精。”
随后站起身,关掉了桌上的灯,整间帐篷陷入温暖的黑暗。
他回到自己椅子上,闭上眼,明明已经习惯黑夜的寂静,可今晚这安静里却藏着点什么。
床上那一点轻到几乎听不见的笑声,却像狐狸尾巴划过心口,痒得他心烦。
不重,但烦人。
他皱皱眉头,试图把那笑声挤出脑海。
可不管他怎么转移注意力,那句轻飘飘的“上校晚安”总会在他耳边萦绕。
像一颗粘人的橡皮糖,黏在心头,化不开,也甩不掉。
江砚川低声吐出一句:“疯了。”
他说不清是说她,还是说自己。
又或许——两个都在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