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哦!这大冷天的,你娘就让你穿这个?!”
女子声音带着明显的心疼和愠怒,说话间动作麻利将身上披风解下,往面前小姑娘身上拢去。
入手先碰到一片湿冷,女子眼中疼惜更甚,等摸到那硌手的瘦小身板,都快要落下泪来。
这天杀的王氏,好好一姑娘,竟是被磋磨成这般模样!
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身无二两肉,身段也如十岁小姑娘般,瘦弱得可怜。
再瞧身上这布满补丁,明显改小的单薄衣裳和破布鞋,一瞧就是那恶毒王氏替换下来不要了,才扔给孩子穿的。
“我可怜的大丫。”女子心疼得忙将人揽入怀。
“兰姐姐,我不冷的。”
小姑娘天生软糯的嗓音在此刻,更让人心疼,李如兰忙又将人搂紧几分。
哪里会不冷,这冬日的江南,虽不似北边那般白雪皑皑终日落不停,风一刮便能将人冻得僵硬。
但入骨的寒,却似万针刺骨般,不论穿多少衣裳都冷得令人不住打抖,又是这霜落满地的清晨,刺骨的湿冷就更甚。
偏巧来的路上,大丫还一不留神踩到满是霜晶的草地给摔了一跤,湿了的衣裳贴在身上,哪是好受的。
大丫忍下鼻间酸意。
她只是,习惯了。
说起来大丫也不是她的名字,她没有名字,大丫这名儿,还是村里叔伯婶子见她是家里的大丫头,就这么喊下来了。
也算是,自个的名字了吧?
起码,不至于真成了王氏口中的贱丫头、赔钱货。
李如兰将人放开,正欲说什么,低头瞧见小姑娘从破洞里露出来的通红的小脚丫,再拉过那满是老茧和长满冻疮的小手,终是心疼得落下泪来。
怕小姑娘瞧见了,又赶忙将泪拭去,问:“那些绣品你都绣完了?”
李如兰前几年从宫里放出来,回乡后也没想着嫁人,便自己找人另起了个房子。
第一次瞧见大丫就觉得她可怜,便找机会教了她刺绣手艺。
“嗯!”大丫重重点头,小心翼翼从怀里将用破布包裹的绣品拿出来。
路上她检查过了,绣品还是好的,没因摔的那跤给打湿弄脏了。
可惜自己一双手都是老茧,接不了精细的绣活,只能接些简单的。
不过这般也很好了,好歹能挣些银子,除去交给王氏的,好歹能存下一钱半子的。
兰姐姐说了,女娃子家家的,手上有些银钱才不会短了气势。
李如兰将绣品粗略看了眼,点头,“晚些你上我这来取钱。”
又叮嘱,“这回可记着了,和王氏少说些银子,自己多留一些。”
“劳烦兰姐姐了。”大丫抿唇笑了笑,没应李如兰后段话。
王氏那人,早将这些打听清楚了,她敢少报些银子,就能换来一顿毒打。
若不是能给家里挣些贴补钱,王氏连绣活都不许她接。
眼瞧着时辰不早了,大丫将披风取下还了回去。
这好东西拿回家,也会被王氏给抢了去,省得平白糟蹋了兰姐姐好意。
李如兰也没说什么,伸手接过了披风。
等人走后,叹息一声:“这丫头,终是可惜了。”
大丫回到家,王氏和李长贵正围着火炉吃早食。
她脚步顿了顿,小声喊了声“爹娘”,就要越过二人进里屋。
王氏那尖锐又刻薄的骂声,已经响彻不大的茅草屋,“你个贱丫头!”
许是想到里屋还没醒的儿子,王氏压了压声,变得咬牙切齿的,“送个绣品要这般久,还不快去伺候宝财起床!”
“还有,记得将衣裳洗了,别想着偷懒,不然要你好看!”
王氏说完,重重哼了一声。
要不是这赔钱货将早食做好了才出门,不然看她不一顿好打。
王氏嗓门一起,大丫身子就是一哆嗦,不是冷的,是长年累月下来,积攒的惧怕。
“我知晓了,娘。”声若蚊蝇。
大丫撩开草帘进了里屋,床上半大不小的少年还未醒。
她也不敢坐,就站在边上等。
省得王氏进来瞧见了,又是一顿打骂。
屋里不通风,可江南的湿冷无处不在。
浸湿的衣裳黏在身上,烂布鞋也早被霜露打湿,这会整双脚冷得没了知觉,只剩骨头透着被针扎的疼,大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她没有多余的衣裳可以换,就算有,她敢这个时候去换,王氏就能先抽她一顿,再拖着她来伺候阿弟。
床上,李宝财醒了,见着大丫刚要喊声“阿姐”,只冷风一入喉,便是连声咳嗽。
大丫心就是猛地一跳,身子也开始不住颤抖起来,惧怕到了极点。
“宝财!”王氏已经冲进屋,将床上咳嗽不止的儿子抱在怀里,忙给顺着气。
然而不等少年止下咳嗽,便气怒交加快步冲向大丫,右手抬起就是一顿猛打,左手不忘在大丫没二两肉的身上死劲掐着。
“你个赔钱货!贱蹄子!”
“让你从外头回来直接进屋,将寒气带给了我家宝财。”
“我打死你个赔钱货,我打死你!”
“若是我家宝财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还哭!你个赔钱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把我家福气都给哭没了!还把我家宝财哭得体弱多病...你个赔钱货还敢给老娘哭,我打死你!”
大丫下意识蜷缩着身子,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也大颗大颗往下落。
她始终一言不发,哪怕是哭,小嘴也抿得紧紧的。
若哭出声,只会让王氏打骂得更加厉害。
李宝财终于止了咳,刚要开口劝解,结果又是一口冷风吸入,“咳咳...娘,咳咳...”
“行了!”是李长贵进屋来了。
每次都是这般,等王氏出了气,打够了,骂够了,李长贵才会轻飘飘来一句,“行了。”
见丈夫出面,王氏便停了手,不过也没忘了再重重掐上一把,“先放过你,还不快去将衣裳洗了!没用的赔钱货!”
大丫忍着疼和冷,泪眼婆娑出了里屋。
听着屋里头王氏如珠似宝的轻哄声,眼泪落得比方才挨打的时候还要急。
来到井边,大丫用手背擦了把眼泪,弯腰去将提前泡好的衣裳拿出来。
只满是老茧和冻疮的小手,刚放进木盆,就猛地往回缩。
放在唇边好一阵哈气,又一咬唇,直接将双手浸泡在水里,将衣裳全拿了出来,手里打衣棒一下一下挥舞着。
不冷的,早些将衣裳洗了,就能做中饭了,到那时就能烤火了。
不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