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铜板，两个铜板，三个铜板......”
软糯声音尽数落入男人耳中，男人转了个身，又看向那道小身影。
挺有趣，回去也睡不着，当打发时间了。
等小宫女路过自己所站的位置，又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谢长意这才迈动修长双腿，慢悠悠，悄无声息跟上去。
只小宫女脚程实在慢，自己一步顶她好几步，谢长意不得不走走停停，听着那道软糯声音，倒也不觉无趣。
直到小宫女在一个宫道口停下。
昏黄油灯下，小宫女形单影只，莫名透着股可怜劲儿。
谢长意转了转手中金色杖剑。
原是个迷路的小宫女，那可得小心了。
一不留意，命就真的不长了。
路口几个转角都挂着油灯，是以要更明亮，仿佛能驱散不少寒意，还有害怕。
半两这会也敢抬起头来，左边，右边，前边各瞧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自己，不识得回去的路，也不记得来时路。
要不随便走一条？
可，左边还是右边？亦或是继续往前走？
半两犹豫徘徊不定间，选择先抽出一直暖和不了的小手送到嘴边，一边哈着热气一边来回搓着。
直至觉着暖和些了，又揣回衣袖里。
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大大杏眸都亮了不少。
也不敢闭眼就盯着脚尖，开始朝一个方向转圈。
小嘴念念有词:“一个铜板，两个铜板，三个铜板。”
话音落下，人也跟着停下。
抬眼，是一面红色宫墙。
站的也不是原先位置。
正当宫墙上的男人以为她要重来，或者随便选择一个方向的时候。
半两却走了上去，等撞到了墙，点点小脑袋:
“此路不通，再来。”
“呵——”
不知是想到了前不久听到的那句“我才不傻”，还是眼下场景实在好笑，一声轻笑自男人喉间发出。
“原来是个小傻子。”
男人声音很轻，轻得被这寒风一吹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只身上血腥味却怎么也吹不散。
半两对此毫无所觉，退回路口中间继续转圈圈。
她这回只数了两个铜板，抬头，差点撞到小巧秀挺的鼻子，惊得登时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这一连串举动，在男人看来，着实愚蠢。
但瞧着，又令人心情不错。
大抵像瞧见了一只不大聪明到愚蠢的小猫儿，无意识在自己面前耍了蠢。
瞧着倒像极了当初母......
谢长意倏地止住思绪，带着寒意的深邃眼眸凝视着油灯下的瘦小身影，眼中情绪讳莫如深。
半两不知就这么点时间，自己就被杀人不眨眼的大督主，先说是小傻子，后又定义成不大聪明到愚蠢的小猫儿。
她看着面前的宫墙转角，又转眸左右看了看两边宫道，比对了下，明显身体更偏向左边。
所以半两往右边挪了挪，往右边那条宫道走去。
见此，谢长意眉心微动。
真当是有趣。
倒也顺路。
半两连数了两遍五百个铜板的数，还是没能瞧见熟悉的地方，眼泪不由再次冒出来。
小手赶紧将眼泪擦了又擦。
不能落泪了，风一吹，太冻脸了。
想是这么想，但小手还是不停重复擦眼泪的动作。
后边谢长意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
怎的这般爱哭？
念头刚落，旋即将身形隐入黑暗。
不多时，两道男声传入半两耳中，半两心下一喜，忙胡乱擦了把眼泪，小短腿扑腾着朝声音来源处快跑而去。
两名负责巡逻的护龙卫，听到脚步声顿时止住话头，手也放到了腰间剑柄上。
都是一脸的凝重。
三人在一个转角撞上了。
较高的护龙卫快速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半两面门，大声喝道:“哪来的...嗯？小鬼！”
不怪护龙卫有此一问，他在皇宫当值也有个几年了，还从未在宵禁时间见过这样瘦小的宫女。
半两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摔坐在地，又听到鬼字，身体猛猛一哆嗦，随即:“嗝～”
竟是被吓到打哭嗝。
黑暗中，男人极低的闷笑止不住地从胸腔溢出。
胆小，爱哭，还不聪明。
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活了个把月，也是个命长的。
个子稍矮一些的护龙卫，仔细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宫女。
身量瘦小，杏眼水汪汪的，一看就哭过，这不还一下一下打着哭嗝。
小鬼哪会哭，更别说还打哭嗝。
拍拍同伴，“活人。”
谁知那人又是一声大喝:“大胆！敢在宵禁时间装神弄鬼，说！你是哪个宫的！”
剑尖再往前，直逼半两面门。
然而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嗝！”
竟是比方才那几声都要响亮。
高护龙卫皱眉，“问你话呢！”
半两哪遇过这般场景，又是剑指着自己，又是一声接一声鬼的。
一个人在宫道里走了许久，心里早就害怕到极致，这会已然被吓得呆愣，只一个劲打嗝。
矮个护龙卫瞧着直皱眉，“莫不是个傻的？”
“傻子啊，早说啊。”高个护龙卫将佩剑收回剑鞘，随即踢了踢半两脚尖，“喂，小傻子，能听懂我说话吗？”
“嗝～”
“嘿，还真是个傻的。”
“我，嗝～我不傻，嗝～ ”
高个护龙卫敷衍点头，“嗯嗯，你不傻。”
连话都说不利索，还不傻。
谢长意看到这瞬间失了兴致，足尖一点，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住处，元盛风雨不改在外头守着，只这回和往常不同，打的手势也不是问谢长意要不要沐浴，而是：
主子，绣二说你看上了个命不长的小宫女？可是真的？
元盛双眼亮得不行。
相比自己娶妻生子安度一生，他更想看到主子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至于什么命不长，有主子在，命不长也能给续上。
谢长意只道：“元盛，去备水。”
又看向某个方向，“绣二，明日去领十鞭子，让绣一执行。”
躲在暗处偷听的绣二顿觉后背一阵肉疼。
绣一那铁面无私的，主子说罚自己，肯定不会放水。
八卦没听着，反倒得了顿罚，亏大了啊！
